卫星朗微微倚在门框上,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见贺遥没有回应,又重复了一遍:“喜欢吗?”
她尚未脱下战甲,月光洒在上面,泛出熠熠光辉。耳畔的羊脂玉耳环随动作轻晃,莹润的光泽如秋水凝波,与甲胄的冷冽锋芒相映,竟在肃杀英气中透出几分柔婉来。
只是此刻她神色中少了些刚刚回京时的意气风发,眉宇间透着一丝疲惫。
“将军。”贺遥轻声唤道。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合适,便选了一个最不会出错的。
卫星朗将书房内的陈设打量了一番,而后撑着门框站直身子,摆了摆手臂,微微仰头,以缓解紧绷的肌肉,“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喜欢。”贺遥像是心中的小秘密被人看穿了一般,低声回道。
“两个月前,我在寨子里巡视,看到三只白狐。那时我便想,若用它们制成衣裳穿在你身上,定是美极了。”卫星朗缓缓说道,她的眼神一直在贺遥身上,不曾离开半分。
算起来,她与贺遥总共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成亲之时,第二次是一年前回宫述职之际。
第一次见面时,贺遥身着大红喜服,外面披着一件浅碧羽缎厚绒披,颜如琢玉,目如点漆。贺遥本就生得俊美,那样一件素雅的衣服,更将贺遥衬得可怜可爱。
第二次见面时,他依然披着那件浅碧羽缎厚绒披,着装素雅,能看出是精心搭配过的。只是有一处不足,便是贺遥腰间那条玄色的束带。与衣裳相比,那束带的料子虽好,但和整体服饰搭配起来,却显得有些突兀。
卫星朗见贺遥衣物不多,可穿着打扮极为讲究,便萌生了送他一件衣裳的念头。
为了能在回京时将大氅送给贺遥,她派人将狐皮和貂皮护送至南州。三十位绣娘耗时一个半月,才将这件大氅赶制完成。
“将军真是好眼光,公子穿上甚是好看。眼瞅着天气就要转凉了,公子风寒才刚好,正需要御寒衣物,有了这样一件大氅,公子定是暖和多了。”书谨满心欢喜地为自家公子高兴。
自从成亲后,贺遥的做法书谨都看在眼里,吃穿用度能省则省,总觉得这些东西不属于自己。可书谨却不这么认为,当年是他贺迎惹出来的祸事,贺遥给他擦屁股,公主府的东西怎么就吃不得用不得了?
卫星朗眉头一蹙,满脸关切:“如今圣京天气还算宜人,怎么会染上风寒?是夜里着凉了吗?”
书谨愤愤不平:“在学宫……”他看到贺遥的眼色,赶忙把话咽了回去。
“在学宫怎么了?”卫星朗追问。
书谨答:“回将军,学宫靠山,风大,公子在学宫冻着了。”
“将军,您这次回来,还会离开吗?”贺遥急忙岔开话题。
“不走了。”
听到这个确定的答案,贺遥的心猛地一提,如此一来,他真的要和卫星朗朝夕相处了,万一露出破绽……
卫星朗难得来了兴致,她仔细观察贺遥的表情,表面上似乎没什么大变化,但他眼中的情绪却清晰地透露出为难之意。
她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也说不定,也许过了年还是要走,这得听陛下的旨意。”
“真的?”贺遥的语调不自觉地高了几分。
卫星朗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人。
她觉得自己这位夫人甚是有趣,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热衷于舞刀弄剑,反倒像是个喜爱诗书之人。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书房,紫檀木架上层层叠叠摆满了书卷。光是随意一瞥,就看见几本从未见过的医书。
卫星朗转念又想,他们二人见面次数寥寥,为何贺遥似乎不太欢迎自己呢?
夜色已深,卫星朗沐浴后换了一身崭新的里衣,步入内室。
床榻边的梨木几上,两册医书整齐摞放,月光斜斜映在靛青封皮上,泛起陈旧的暗纹。
她随手拿起一本,指腹触及泛黄的书页。这两册书比书房里的医书可旧多了。
凑近一瞧,书页边缘歪歪扭扭的字迹蚯蚓一般,虽潦草却透着熟悉的气息——分明是贺遥那手“狗爬字”。
卫星朗干脆利落地盘坐在软榻上,借着烛火饶有兴致地翻阅起来。只见书中批注风格迥异,时而正儿八经地摘抄药理,时而画着憨态可掬的简笔画配些俏皮话。
她一页页翻得飞快,待合上最后一页时,困意突然袭来,忍不住仰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黛环。”卫星朗轻声呼唤。
“小姐有何吩咐?”门外传来应答。
“去问夫人,何时歇息?”
“我看完这笔帐就回房,将军累了一天,不如先歇下吧。”贺遥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逃避。
他并非不愿回房,只是面对卫星朗,心中总有几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