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战旗猎猎,一队铁骑插入朱雀大街。
队伍最前头的那人,身披金甲,盔戴红缨,剑眉杏目,英姿飒爽,宛如一棵劲松立于马背之上。
长街两旁,早已是人头攒动,百姓们谁不知道这位卫小将军“平乌獠、定西北”的功绩。
他们挤在坊墙后,望着那杆倒悬的银枪,窃语声里混着孩童的惊呼声——传说这杆枪曾挑落乌獠可汗的金盔。
这位小将军,母亲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如今自己又立了战功,当真是前途光明。
就在这支凯旋的队伍方才踏入京城的瞬间,远在公主府内,一颗心始终高悬着的贺遥,也在第一时间获知了这个消息。
“公子,卫将军的铁骑已经进京了!”书谨脚步匆忙,声音中带着些许喘息。话还在空气中回荡,尚未消散,他又赶忙接着说道:“老爷也来了,此刻正在外头候着呢。”
贺遥微微皱眉,轻轻叹了口气,那气息轻得几乎难以察觉。
他才刚从学宫归来,前脚刚踏入府门,贺执御后脚便已至门口,这般情形,显然是特意在此等候他。其实,贺遥对此早有预料,贺执御必定会来这一遭。
贺遥缓缓合上书箱,神色平静地说道:“请父亲到清晖园前厅稍作等候。”
清晖园前厅内,贺执御正端坐在椅子上,神色焦急。
他伸手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对着热气吹了又吹,那袅袅升腾的热气在他眼前缭绕,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时不时地抿上一小口,若有不知情的外人瞧见,定会以为这位贺大人正悠然自得地品着香茗呢。
不多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清晖园前厅的入口处,贺执御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他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原本冷峻的脸上立刻露出焦急的神情。
“遥儿。”贺执御轻声呼唤。
贺遥微微欠身,低声问好:“父亲。”
“卫小将军……”贺执御刚说了半句,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张望了一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卫小将军今日回京,你务必记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前些日子,父亲不是已经叮嘱过孩儿了吗?还望父亲莫要忘记当年答应孩儿之事。”贺遥低垂着眼眸。
贺执御一时间竟有些捉摸不透眼前人的态度,只当他依旧像从前那般怯懦。
他伸手拉过贺遥的手,轻声安抚道:“你娘的事,我一直记挂在心里。你母亲也是同意了的,相关事宜如今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小五,爹知道,这么多年来,你在大长公主府中谨小慎微。听闻小将军从前在京城时,行事颇为嚣张跋扈,名声不太好。如今她凯旋,无论她为人究竟怎样,日后你们总归是要朝夕相处的。你千万要记住,咱们全家的性命可都系于你一身了,切不可露出丝毫破绽,尤其是你不会武功这件事。”
贺遥淡淡地回应道:“我明白,父亲。”
贺家当年仓促让贺遥顶替兄长贺迎与公主府联姻,的确有负于他。但血脉相连的亲缘终究难以割舍,事已至此,这场偷梁换柱的戏码,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公子,公子。”书谨连唤了好几声,贺遥这才如梦初醒般,从那纷繁复杂的思绪中缓缓收回。
书谨一脸担忧地说道:“公子,您风寒才刚好,可别站在风口上,小心再受了凉。”
贺遥垂着眼,指尖掐进掌心。三年前兄长贺迎逃婚,他被硬推上花轿,顶替司天台算定的卫星朗命定之人和卫星朗成亲,助她收复失地。
可笑的是,这桩偷来的姻缘,竟真让那位女将军平了乌獠、定了西北。
夜深露重,秋意渐浓。立秋之后,下了几场雨,夜晚寒意肆意弥漫。
只需在室外稍作停留,手脚便好似被拖入冰窖一般,彻骨的寒冷瞬间蔓延开来,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公子,天太冷了,要不今日就先别练武了。”书谨为贺遥整理好服饰,劝慰道。
贺遥缩在披风中,搓热双手,轻咳两声,摇着头说:“临阵磨刀,不快也光。卫疏尚未归来,咱们再练一会儿。书谨,你可得帮我仔细盯着外头的动静。”
书谨望着主子冻得发青的嘴唇,心疼地从袖中掏出个鎏金袖炉。炉身錾刻的石榴花栩栩如生,还带着温热的炭火气息,他轻轻塞进贺遥怀中:“公子先暖暖手,仔细冻着。”
贺遥暖和了双手后,缓缓伸出手,从一旁拿起一本手册。手册上画着一连串姿态各异的小人,那笔触虽略显粗糙,却也将练武的招式描绘得有模有样。
他凑近了灯笼,借着火光,逐页往下翻看,眉头渐渐皱起,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这册子是当年贺迎丢掉的,他捡了人家淘汰东西用。真不知照着它练武,能不能在那位久经沙场的将军面前蒙混过关?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又夹杂着些许无奈,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