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到站提示音骤然响起,将汐从重重叠叠、几乎将她淹没的思绪漩涡中猛地拽出!她一个激灵,抬头看向窗外陌生的站台标识——坐过站了!
她开始冒冷汗,她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羞耻。
凌驾于他人命运之上的傲慢?自私地怀疑那些在刀尖行走的同行者?她唾弃这样的自己。
是太累了吧?一定是太累了,才会让这些阴暗的念头滋生。
几乎是逃也似地下了车,站在陌生的站台上,人流在身边穿梭,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还能回去吗?还是……就此停下?
“这位小姐,打扰一下。”一个苍老、带着口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汐下意识地转头。一个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破旧的老者,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一个装零钱的旧帽子。
他脸上带着历经风霜的痕迹,皱纹都堆在了一起。
“要不要看看我的手影戏?解解闷也好。”老人带着笑,布满皱纹的手灵活地动了起来。
汐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瞬间想起了他是谁。
黑金组清洗案,那个被自诩“审判者”的杀手囚禁、折磨,几乎失去一切的老者……野口!他不久前才出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在汐复杂的注视下,野口布满老茧的双手在灯光下交错、翻飞。
很快,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出现在墙壁的光影里。它微微侧头,两只长耳朵轻轻抖动,三瓣嘴一开一合,仿佛在咀嚼着无形的青草。
最传神的是那双“眼睛”,在老人灵巧的手指操控下,竟真的像在眨动,透着一股纯粹的天真和生机勃勃。
车厢里那些嘈杂的心声似乎被这无声的、充满生命力的表演驱散了一些。
汐咬着唇瓣,心头发酸,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想要付钱。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野口连忙摆手,带着一种洞悉的了然,“我认得你。那晚……是你找到了我。这表演,是谢您的,不要钱。”
汐伸向口袋的手顿住了,她垂下了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沉默了几秒,她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野口先生……那个犯人,打着审判的旗号杀了你尊敬的岸本,还把你……几乎毁了你的一切。你……恨他吗?”
野口闻言眼神里透出一种豁达的坦荡。
“恨?”他摇摇头,“这是我应得的报应,谈不上恨不恨。我不信什么神明,但我信这世上有因果。年轻时候……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跟着黑金组混,敲诈勒索,打架斗殴,浑得很。结果呢?老婆孩子都搭进去了。黑金组作恶多端,害人无数,所以才有那样的‘审判者’出现,杀了他们。那‘审判者’说是替天行道,其实心里头装着的也是自己的私欲和仇恨,最后不也被警察抓走了吗?你看,一环扣一环,谁也逃不掉。该来的报应,总会来的。我接受这些。”
汐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那你,甘心吗?后悔吗?”
野口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站台深处一个安静的方向:“即便如此,时光终究向前流逝。纵然内心那道沟壑永难跨越,即便永远无法与过往那个不堪的自我达成和解,也总得……把握当下尚能把握之物。人,终究不能永世沉溺于往昔的泥淖之中。”
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里静静地摆放着一架供路人使用的公共钢琴。
当她再回过头时,站台喧嚣依旧,卖艺的老人和他的小马扎却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刚才那番对话和那只灵动的小兔子,像是一场从未发生过的短暂幻梦。
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涨。汐没有犹豫,径直走向那架钢琴,琴盖是打开的,仿佛在无声地邀请。
她在冰冷的琴凳上坐下,指尖悬停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几秒钟的静默后,仿佛积蓄已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第一个音符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