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成体质特殊,由他去疫区最合适。”张陵拿起水壶,为自己斟茶,“我知道,乱世之下,人心险恶,处处藏着看不见的杀机。是我想得不周全。”
曲渊没有搭话,他执扇轻敲掌心,垂眸暗思。
“眼下寻是无处可寻了,但他向来胆小怯懦应不会招惹是非,若是当真与人起来冲突,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虽屡战屡败,但论轻功即便打不过也逃得了。除非他自愿,很少有地方关得住他。”
张陵点头,双眸浮起一抹笑意,“这么想,他的处境并不算太艰难,只是我们都忘了他这人最大的特别之处。”想到等下要说的话,他不由浅笑两声,“他这不分场合倒头就睡的毛病,许是马上贪睡,醒时已不辨方向了。”
曲渊眸色微暗,眉头轻锁,“他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说饮好了马,要星夜赶往颍州。这么说来,也不无可能。只是你们二人相继失了音信,还真让我关心则乱。”
“曲师弟昨日所言并无道理,眼下权臣乱政,天灾肆虐,结伴同行遇事也有照应。”
张陵垂眸思索,“宁州和青州,洪灾先不用着急,当地的主官都是治水世家。我希望你与我同去北方。”
“何时出发。”
“根据咱们这一路下山以来的所见所闻,北方匪患,当属兖州虎头山一带最为泛滥。我明日出发,北上探路。我走后,你在这里停留五日,无论是否收到小师弟的信,都到兖州虎头山处回合。”
曲渊轻哼一声,眼底浮起一抹欣慰,脸上的荡开的笑容有了几分真切。
“渊,谨遵师兄吩咐。”他倾身行礼,打了一个哈欠,说话也吞了几个音:“大师兄真是思虑周全,看来门长这个压力,还要仰仗大师兄继续顶着了。这一夜未眠的,还真是困倦啊。”
他高举双臂,像猫一样躬着背,缓缓伸了一个懒腰。他走向藤塌,须臾又打了一个哈欠,侧身躺下闭目欲睡。
张陵苦笑,摇了摇头,说得跟他不是彻夜不眠似的。
他去到客栈后院,将晒晾好的草药抱回房中。
择出一些品相好的,倒入了铁研船里捣碎,拌上两滴蜂蜜,揉成褐色的丹丸。
“就试这最后一次。”张陵把药丸放在窗台上风干,看向一旁堆积的失败品,轻叹一声。
夜里,张陵整理好行囊,来到窗边取药。
他眉头微蹙,眼神中并无多少期待,但还是用剑指迅速封了胸前的穴位,减缓气血运行。随后服下一颗新制的药丸,打坐调息。
知道晨光蔓入窗棱,张陵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眸光黯然,伸手解开穴位。
“药效还是不行,要做凝气丹,非薜荔不可吗?”他拿出怀中的丹瓶,面带愁容。
曲渊推开房门,给自己斟了杯凉透的沉茶,“你采了这么多药,原是要复刻师父的救命宝丹啊。”
“可惜了,薜荔只生于云渡山,虽是天材地宝,却救不了万民。就是炼制出来了,除了吊着几天性命,还能如何。是能改变世道,还是能扶保朝纲?”曲渊看向他,深色沉了下来,“我们能做的不多,便把时间多放在有用的事情上吧。”
张陵收回丹瓶,凝眉沉思,这才留意到外面的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启程了。”
天朗云清,晨风携着少许寒凉,徐徐拂面而过。
曲渊牵着马,一路送张陵到了城门口。
“曲师弟,这药丸虽比不上凝气丹万分,但也理气之效。劳烦师弟,替我把晾好的药都制成丹丸,带于我用。”张陵翻身跨上白马,侧头对曲渊托付。
“谨遵门长吩咐。”曲渊躬身行礼,抬眸时,几抹担忧恰在眼底,“倒是你,师父给的凝气丹每人只有五颗,不到万不得已别用光了。”
张陵见他毫不掩饰的关怀,心下一暖,不禁笑了起来,语气也带着些许顽皮,“好,谨遵渊哥哥教诲。”
这个称呼让曲渊想起来,他们三人还没拜师的时候,那两个小屁孩追着他喊哥哥,跟狗皮膏药似的。当时只觉厌烦,现在回想倒也有趣。
曲渊嘴角刚荡开笑意,却佯装嫌恶的后撤一步,促不防地那扇子狠了一下马屁股,“别乱叫。”
白马吃痛猛迈了几步,被张陵立刻抓住缰绳,控制下来。“怎么,渊哥哥现在更喜欢被叫曲师弟了?”
“哈哈,哎呀。”曲渊羞恼,耳尖爬上红晕,眉心簇起,但满眼都是混杂无奈的笑意,“门长自重,一路顺风。”
说罢,不等张陵反应,便用力拍几下马,高喊三声‘驾’。
马得了口令,托着张陵奔跑起来。
他无法,只得大声道:“五日后见!”
曲渊看着张陵远去的身影,收敛了笑容,小声呢喃:“你这傻子,别为了救人,把师父给的救命宝丹全用光了。”
他摇着扇子转身回去了,路上想起张陵给他留下的任务,叹了一口气。曲渊一向爱干净,让他捣药粉,搓丹丸,着实有些难为。
他深呼吸,心中暗暗宽慰自己,要遵守门长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