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两都九州,各州主城,皆是最繁华所在。
张陵和曲渊正身处大梁西区,都城平阳所在的徐州,也是唯二未受天灾影响之地。
如今大梁,留、徐二州,内有旧都临安、新都平阳。其他州府,更要每季进献时令瓜果,奇珍异宝。这各种媚上贪腐,早已将各州掏空了。
天灾一来,便是毫无招架。
凉、贺、兖三州,从雨水不丰到彻底大旱,三年间州府刺史毫无作为。
颍、陈二州,疫病突发,且地处大梁中心,病情肆虐难寻根源。
至于宁州和青州,因淮水主干纵穿,又是中下游,水患频发。州府选任,接以写治水策论取贤提拔。只是近年大梁朝局不稳,各方实力争斗不休,恐因利益阻碍治水工程。
每个灾区的百姓都有在饱受煎熬,灾情紧急,张陵才想到分头行动。
何成因幼时经历,体质特殊,百毒不侵。连不了硬功夫,但轻功确实上乘。由他去疫区,是再合适不过。
曲渊做事八面玲珑,又天生一副笑模样,最适合疏通洪灾地区的贪腐关系脉络。
而北方三州,旱灾又接匪患,处处都透着危机,他身为门长当以身作则。
本以为是最好的安排,却不曾想这世界瞬息万变,事情必不会按他的预想发展。而他也从未想过,若有突发变故,改如何决策。
“还真是想当然。”
张陵推开窗子,秋夜的黑暗映入他落寞的双眼,他的眸光逐渐暗淡,唯余几许懊悔在眼底激荡。
阵阵晚风在他的面颊吹拂而过,轻柔地梳理他鬓边的碎发,似是在以它清凉的体温,来为他理清混乱的头绪。
曲渊离开后,便在他的隔壁定了间客房,只说舟车劳顿先歇下了,随时等侯门长差遣。
差遣,张陵能差遣什么呢,一个粗糙的计划被猝然打破,还要怎么重组呢。
张陵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握上杨木窗棱。他闭上眼睛,微任由愈加寒凉的夜风轻拍他的面庞。
何成失联之事,从起因到过程,一直在他的脑内推演。
他眉头紧锁,目珠在眼皮下频繁转动,忽而他睁开了双眼,眉心舒展,眸光闪烁。
张陵想通的其中关键,新的计划也同时诞生。他快步走到门口,刚把手放在门上还未用力,却随着他再次褶皱的眉心,停下了动作。
他来到藤塌上打坐,双手放于膝头,抻直背脊,理气凝神。
在脑中预演计划里可能出现的插曲。
随着气息在胸腔鼻喉的畅通穿行,张陵的神思逐渐清明,乱作一团的思绪也被一一理顺。吵闹的鸟叫虫鸣,此时听之却是别有意趣。
月凉如水,夜风习习。
他似是入定了般,岿然不动。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天际逐渐晕开一抹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通过窗子笼在案几上。
旭日刚冒了一个艳红的额头,街巷里高亢的鸡鸣齐响。
张陵同千家万户的百姓们一起被叫醒,他收了动作,缓缓起身。
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不再蒙着灰雾,取而代之的是如湖面般澄澈的光芒。
朝霞若绸缎,轻轻披在他月白色的道袍上。随着他的脚步,缓缓流淌到了半开的房间里。
曲渊坐在案几旁斟茶,神态自若。
“曲师弟这是,一直在等我?”张陵从旁落座,接下曲渊递来的清茶。
“门长聪颖不凡,定是已有良策,渊自当早起恭候。”曲渊轻举瓷杯,微微颔首。
张陵并不回他的礼,自顾饮了半杯,“昨日以话说如此,何必又这般称赞。”
“哈哈哈,你还是这么有趣。”曲渊看向眼神略有苦闷的师兄,不禁大笑,凤眸半眯,像是只狐狸。
他收敛笑意,倾身靠近张陵,眼底藏着一抹促狭,“能做门长之人定是天资卓越,我等追随门长下山,心中亦是拜服。我曲渊可从不说假话。”
“说正事吧。”张陵叹了口气,他向来是不喜欢与人恭维。尤其是和曲渊这个每句话都是真,又每句话都假的家伙。
曲渊抽出别在腰间的湘妃竹扇,手上虽是细细赏玩,但沁染和润的双眸却慢慢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