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微识心头一松,当即起身走到门口:“两位兄弟,辛苦你们跑一趟卫所,看看我祖母和弟妹们。昨日匆忙,家中想必缺东少西,这些吃食劳烦带过去。”
她转身回屋,王姥姥已手脚麻利地寻了个干净的竹篮,袁微识亲自将昨日带回的几块上好羊肉、一小袋黄小米仔细放入,想了想,又把剩下的两个鸭油酥烧饼也叠放进去。
“麻烦传话给我祖母,一切安好,请她老人家勿念。”她顿了顿,“让她们都好生在家,莫要随意走动,我明日便回去看他们。”
赵大勇抱拳沉声应道:“夫人放心,卑职定送到。”
袁微识稍稍放下悬了一夜的心,一会儿总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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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袁家小院,气氛却远非袁微识所想的平静。
一辆青衣小车停在院外,两个士兵抱着胳膊坐在车架上,百无聊赖。
院门虚掩着,堂屋里,袁老夫人强撑着精神坐在主位。昭明被秋月抱去了里间炕上,袁文柏和袁见澜分坐在老夫人下首两侧的小凳上。
而此时的座上宾,正是那位青衣文士——孙良才。
他今日换了一身半新的靛蓝棉袍,外罩一件灰鼠皮坎肩,满脸是笑。
“老夫人实在是受苦了。”孙良才感叹,“燕王殿□□恤下情,学生奉命探望诸位朝廷命官。北疆苦寒,条件简陋,老夫人与公子小姐们着实受委屈。”
袁老夫人眼皮微抬:“孙先生言重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袁家获罪,流放戍边,是朝廷法度,老身等不敢言苦。劳烦燕王殿下挂念,也多谢孙先生奔波。”
孙良才面上笑容不变,抱拳赞叹:“老夫人深明大义,学生佩服。只是……”
他长长叹了口气,不停摇头:“学生实在为袁家抱不平啊!百年清流,书香门第,袁司业学贯古今,名动金陵,竟落得如此境地!皆因那……唉,奸佞当道,才使忠良蒙冤,明珠暗投!”
老夫人只淡淡道:“孙先生慎言。一切自有律法裁断,老身一介罪眷,不敢妄议朝政。至于犬子袁绅,学问深浅自有公论,不敢当先生谬赞。”
孙良才心中暗恼这老妪油盐不进,只得另寻他法。
“老夫人有所不知,学生当年也曾有幸在国子监聆听过袁司业的讲学,虽时日不长,却受益匪浅,心中一直视司业大人为半师!每每想起司业大人如今身陷囹圄,学生便寝食难安,只恨自己位卑言轻,无力援手!”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如今既在北疆遇见老夫人,学生斗胆,盼着能去趟金陵,定当竭尽全力,哪怕散尽家财,也要去那死牢中探望恩师一番,以全师生之谊!”
袁老夫人眉头蹙了一下。
“先生有心了。犬子在狱中,自有朝廷法度看顾,不敢劳烦外人。老身亦是许久不知其音讯了。”
“真的吗?你能去看我爹吗?”
旁边的见澜插话。
孙良才心中一喜,慈爱地转向见澜:“那是当然了!我去求求燕王殿下,领了上供的差事,自然能去金陵了。这便是二小姐吧,果然不愧是袁氏子弟,落落大方。”
孙良才愈发热络起来。
“学生每每想起当年在金陵,司业大人常与孔老先生把酒言欢,纵论天下山川地理的盛景,便不胜唏嘘。孔老先生胸藏寰宇,其手绘的《北地风物考略图》,据说囊括了关外至大漠的诸多险要地貌,连燕王殿下都曾赞不绝口,视为珍宝。可惜……”
他话锋一转,叹息连连,“可惜老先生仙逝得早,那图不知流落何方了。若能得此图,于北疆边防,实乃无价之宝啊!”
袁老夫人耐着性子与他周旋许久,终于等来了一句重要的话。
原来他想问的是大儿媳孔氏父亲的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