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乱率先带路,带着她穿过正房侧面的小门,来到守备府的后院。
这里与前面规整的院落截然不同,是一片开阔的演武场。地面夯实平整,四周立着兵器架,刀枪剑戟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冷光。角落里堆放着石锁、箭靶等物,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
而就在这片充满肃杀之气的演武场正中央,赫然停放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顶八抬大轿!
这轿子通体朱红,轿身描金绘彩,镶嵌着精致的木雕和铜饰。
轿顶四角飞檐,挂着金丝流苏,在风中轻轻摇曳。
崭新的红绸缠绕着轿杠,在肃杀的演武场上,红得耀眼,红得滑稽。
袁微识刚刚走进演武场就被这顶八抬大轿惊呆了,手中的大毛外套滑落在地。
原来不是没有轿子,是真的有轿子,只是没派上用场。
等等,这崭新的轿子,是哪来的?
“大人!夫人!”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响起。
只见那个叫小萝卜的小童,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手里挥舞着一把扫帚,正在灰头土脸打扫演武场。
他一脸促狭,一溜烟跑到轿子旁给袁微识献宝:“夫人您快看!这就是大人给您准备的八抬大轿!顶好的轿子!”
他嘻嘻哈哈挤眉弄眼:“您猜这轿子哪儿来的?是大人前儿个带我们拜访城南刘员外家借的!那老财主抠门得要命,抱着他家库房钥匙哭爹喊娘,大人直接扛着刀往他面前一站,哈哈,您是没瞧见他那怂样儿……”他模仿着刘员外哭丧的脸,惟妙惟肖。
袁微识皱了皱眉头。
徐乱连忙解释:“这刘员外日常克扣长工,上月摊派的卫所冬衣也缺斤少两,早就想惩治他了!只是……这次只是小惩大诫,并无大碍。
而且,这顶轿子是他给自己娶八房太太准备的,并不是为了儿子娶媳妇,你不必担忧误事。”
说到这里徐乱一顿,咽下了后面的话。
袁微识摇摇头,暗暗记下这件事。
她缓步走上前,轻轻抚摸着轿身上光滑的描金纹路。
朱红的轿帘垂落着,隔绝了内里。
“很抱歉,大小姐,这轿子没派上用场。”
袁微识闻言抿嘴一笑,掀开轿帘,侧身坐了进去。
轿厢内铺着厚厚的猩红绒毯,坐垫柔软舒适,空间不大,却自成一个静谧的小天地。
光线透过轿帘的缝隙洒进来,在绒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袁微识端坐其中,整理了一下衣襟,隔着垂落的帘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外面那个高大的身影。
她一直以来悬着的心忽的一下落了地。
自从袁家落罪,父叔入狱后,抄家流放,桩桩件件,都是袁微识在前顶着。
她也不过才十六岁而已。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她突然感到了自己已经真实扎根在北疆,再也没有漂泊感了。
袁微识伸出手,纤细的指尖轻轻挑开轿帘一角。
徐乱就站在轿门外,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阳光照进他的眼睛,透出莹亮的光来。他嘴唇紧抿着,紧紧盯着那掀开的缝隙。
四目相对。
袁微识看着他,扬起嘴角。
“你怎么不来请我下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