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狂风如哨。
白日里喧嚣的卫所终于沉寂下来,只剩下风声和远处军营隐约的狗吠。
袁微识打开窗子,看向门扉处两道融入夜色的笔挺身影——那是李千户派来值守的士兵。自从李千户派了士兵轮值,终于隔绝了这两天络绎不绝的各种探视。
而他们也带来了一个消息:明日一早,徐乱将来迎娶她。
屋里烧着暖炕,弥漫着淡淡的柴火味。昭明在里间炕上睡得安稳,这两日精神明显见好。见澜和秋月在炕的另一头也已睡熟。文柏和祖母在外间的大炕上一起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袁微识给祖母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
小厨房里,柴火米粮和昭明的药,处处安排妥帖,她只留了一盏油灯,环顾四周,总觉得心里不安稳,仿佛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
吱呀一声,厨房的柴门再一次打开,祖母批了衣服进来。
袁微识一惊,连忙起身。
“祖母?您怎么还没睡,是不是我吵醒了你?”
老夫人摇摇头,反手紧紧握住孙女的手,拉着她并排坐在窗前的小几上。
“阿识,你可害怕?”
袁微识心中一暖:“祖母,我不怕。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一无所有了。”
“越是这样,我才越是担心。”老夫人正色道。
她停顿一下,斟酌一会才继续道:“你心中有了牵挂,自然不会事事以徐守备为先。”
她看袁微识一脸不以为然,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阿识,你自幼在金陵享尽追捧,看上去温和,实则高傲。如果我们还是在金陵,自然有那文雅书生配你,琴瑟和鸣。但是,”她轻轻拍了拍袁微识的手,“但是,徐守备是刀口舔血的人!”
“你若性子太硬,不肯低头,冷言冷语冲撞了人家,祖母有心为你撑腰,也怕你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啊!”
袁微识沉默下来。
“阿识,祖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既嫁了人,便不能老是偏着这边。你便是主意再大,那也得等真的拿到筹码之后,再行其事。”
“祖母。”袁微识反手握住老夫人,“您也太小看您孙女了!”
她微微倾身,靠在祖母身旁,“金陵城里,我袁微识谈经论道从未输过,难道在这北疆,我就只会傻站着让人欺负不成?此一时彼一时也,能屈能伸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袁老夫人并未放心,反而更担忧起来。这个孙女性子像自己,只怕是碰了南墙才知道回头。
袁微识这边厢却转了话题:“祖母,倒是家里,要拜托你多多看顾。别的不说,文柏的学业要捡起来了!无论以后是否安排活计,书都要重新读起来。哪怕只是温习旧课,也不能荒废了。如果实在找不到老师,我会亲自教他。”
老夫人见她不欲再说,也不好再继续逼迫孙女,只得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昭明还小,养身子为重,文柏是要多承担起家业来。”
“祖母,见澜这个丫头,我有另外的想法。”
“让她也去读书?”
袁微识缓缓摇了摇头:“书自然不能落下。但是祖母,见澜心思重,如果只是窝在家里,我怕她胶柱鼓瑟,拘于墟也。她要出去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