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自己抢了刀冲出去砍人,又夺了鞑子的干粮回来。送到我哥这儿来的时候,发着高烧,浑身是伤!就剩一口气吊着!我哥守了他三天三夜,硬是从阎王爷手里把人抢回来!这些年,那小子大大小小的伤,哪次不是我哥给他料理?我怕他再不娶媳妇,我哥都要嫁给他了!”
袁微识窘然,还是对北地的风气大不适应。
锅里药汁翻涌,苦气氤氲。
圆婶自己嘿嘿笑了半天,拿勺子敲了敲锅沿:“不过啊,从那以后,军营里没人再拿他当孩子。他倒也不把自己当人,喝酒、赌命,什么狠干什么。我看这个名起的不好,太乱来了!要是早先取个名叫文,现在说不定是个文雅人呢?”
袁微识努力压着脸,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圆婶抬眼,见她神色有异,忙安慰道:“不过阿识,你可不一样。小徐那孩子,看着糙,心里可细。这些年,他攒下的军饷,一大半都给战死的兄弟安家去了。他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做梦都想有个家。如今你来了,他总算熬出头了。我哥也熬出头了!”
袁微识轻声道:“徐守备真是讲义气。”
“那可不!”
圆婶笑出声:“你是没见着他偷偷给伤兵喂药的样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拿袖子给人家擦嘴,也不知道该说他细心还是不细心。上回赵百户咳血,他连夜背人下山,路上滑了一跤,膝盖磕得见了骨,还死撑着把人送到我哥跟前。那小子啊,啧,死硬!”
圆婶拍拍她的手,语气温柔下来:“阿识,你家的情况我也知道,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既来之则安之,你放心,老天爷都给你安排的好好的!小徐苦啊,如今你来了,好好待他,你们两人互相支撑,还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
袁微识微微点头,好似不胜羞怯。
短短两天时间,他们已经把袁家的事情摸透了。那么,圆婶子也是徐乱派来的吗?还是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自作主张?
徐乱既然已经知道袁家的冤情,依然执意要娶她,她是否可以认定,徐乱根本不怕当今幼帝?
燕王势力已经如此大了吗?
袁微识暗暗心惊,金陵一直歌舞升平,但是其实金陵人的眼睛,不知已被蒙蔽多久了。
外面群狼环伺,读书人却依旧掰扯长幼正统,着实可笑。
摔门帘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张大夫捏着个蓝布包袱从屋里出来,塞给袁微识。
“拿着拿着,虫草十支,怎么用随你。”
袁微识刚想推辞,他双眼一瞪:“怎么,想打我脸?”
袁微识无奈,只好双手接过。
“张大夫厚赐,微识铭记于心。”
张大夫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牙疼”的表情,“你俩好好的,别再折腾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老夫懒得管了!”说罢,竟自顾自转身掀帘子回前堂去了,仿佛多看那虫草一眼,都能想起徐乱那副犟样来添堵。
圆婶笑着补一句:“快收着吧,我哥藏了几年的宝贝,连我都不给看,可见是中意你。”
袁微识婉拒了圆婶子留饭的邀请,带着文柏返回卫所。
天色果然更加阴沉,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下来,北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浮雪和沙尘,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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