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瑗这才想起,斟茶是侍女的分内事,忙两步上前,提起茶壶,斟水。
刚刚七分满。
青瑗心中有几分得意。
这斟茶的功夫,还是在道观里被师父一手调、教出来的。
黎扶景将茶送至嘴边,眉头一皱,“凉的?”
“啊……抱歉,我不知在哪煮水。”
他眸中金光微动,顿了顿,还是凉茶入了口。
青瑗忽然就觉得,平西王选她做侍女,不仅不能享福,还有点……遭罪。
她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腿有些发麻,才听到那人沉沉的声音又响起:“记住,离她远点。”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她立即会意,这个“她”是指雪夫人。
青瑗不解,他疏远雪夫人也就罢了,怎么连旁人亲近也要阻拦?
阿史从雪赠她糕点,赠她药膏,还不因做了侍女而轻怠她,这般心思剔透的女子,虽是异族,怎么就不值得亲近呢?
而平西王呢,娶了人家,冷落她不算,还要旁人也疏远了她,这不是欺负人么?
她不禁想起那个仆妇的女儿,平西王势大,阿史从雪在王府这般苦凉处境,竟连和离也没法。
“怎么?”
“青瑗有一事不明。”
他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王爷既娶了她,为何又如此冷落于她。我见她身体一天清减过一天,心感不忍。”
“依你之见,本王当如何?”
青瑗唇线拉成了一道冷冽的弦,眼帘低垂片刻,复又抬起,眸光坚定:“至少不应糟蹋她心意,让侍女也要跟着您一起冷落她。”
“你年岁几何?”黎扶景突然问道。
“十八。”青瑗虽不知他因何发问,还是不情不愿地答道。
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中一汪金泉,平静无波,而他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大昌国女子十八而及笄,青云观养大的道姑,都同你一般天真?”
“天真?”她倏然抬眸,心尖被这个词一刺。
并没有多痛,却令她联想到前世一些往事。那时候她与师姐师弟逃命途中,却因为这份“天真”,多吃了很多苦。
黎扶景摇摇头,淡淡说了句,“难怪求到本王头上。”
青瑗微愕,她想让他说明白些,可他已垂首去批复公文,似不愿再施舍一词。
“哗啦啦——”
夜已深了,窗外,这雨竟又落下。
夜雨风急,青瑗走到窗边,去关紧了,然后回过身,打着哈欠回到在黎扶景身边。
“你,会研墨?”
“嗯。”
“过来研墨。”
“是。”青瑗走到黎扶景的身边,挽袖提腕,为他研朱红的墨。她稍一抬眼,不经意间,就看见那文疏上,“鄢州恐有水患”几个字。
她呼吸一滞,正想再瞧,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将这文疏合上,放在了左手高的那摞文疏上面。
黎扶景食指轻扣砚台,青瑗会意,忙躬身研墨,眼神不再乱瞟。
只是那几个字,在她心中,如何都挥之不去,令她心中惊疑不定,睡意都驱散了。
两人一坐一站,一个疑虑未消,一个雾里看花,却在这个秋夜,阁楼的暖光里,一站一坐,拓在轩窗上的影子融为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