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道长,是周管事点我俩来的。”
“是么。”
青瑗不知道周管事是谁,但想来多半是打理内院杂务的管家。她只觉得眼下的情形,怎么看她们被打发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可她二人恭恭敬敬,没有丝毫懈怠,也是十分难得了。
她轻笑道:“如此,有劳你俩照顾了。”
“这是做婢子的本分。道长,奴婢扶您进去吧。”其中一个长相俏丽些的侍女,见青瑗扶着竹杖,连忙放下另一只手的杂物,前来搀扶她。
“我自己来就成。你们先去掌灯吧。”
“是。”两人得了令,走在前面进了院子,麻利地将檐角的灯点亮换上。一时间,黄澄澄的灯光得以照亮小院。
青瑗缓缓向正厅走去,路过花圃时,她不经意间一瞥,发现杂乱的花圃里,杂草的乱生,其间竟开着紫色的小花。
乍一眼看到这花,她惊喜极了,不顾脚伤地蹲下去,以指轻抚叶片,笑道:“这里竟有秦艽,这花以往我只在书中见过。”
她曾翻阅《医经》,习草药医道。奉州地处西北,有秦艽并不奇怪。只是青瑗毕竟来自南地,在她生长的地方,从没见过这书中记载的植物。
十道九医,她在青云观时,也常去山间采药。每当遇见可入药的花草时,她都发自内心感到喜悦。
久而久之,山间的花草,就变成了她的朋友一般。它们习性特质迥异,长在漫山遍野,或是悬崖山洞里。关于这些草药,她讲个三天三夜都讲不完。有白雪似的刺槐花,浑身是刺的毛莓,翠绿的地锦……
而眼前的这片秦艽,则有着浓艳的紫色,给走进这方寥落天地的人,带来恰到好处的动容。
青瑗站起身,不由得对这院子生出些许好奇来,遂问道:“你们知道这院子以前住过谁吗?”
巧兰一脸“我不知道”的神情。而她身旁的巧蕙看上去比她年长,脸型圆润,额头饱满。
巧蕙凝神思索了一会,答道:“回道长。这座小院,是老平西王的军师云邈真人的旧居。”
“哦?”
听这名字,也是个道士?
她曾听说,平西王幼时体弱,瞧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后来老平西王请了许多道士想办法医治,连驱邪也用上了,也无甚作用。
自那以后,就有传言说老平西王不喜道士,还停了奉州内道士的道籍考核,数年未曾签发一张道籍。这就导致了奉州百姓虽也向道,但无处出家,只能断了出家当道士的念头。
正因为此,要想师门另外三人全都获得平西王的庇佑,少不得要求到平西王本人头上。
不过今夜……定是见不到王爷了。
这院子少说也有三五年没住过人了,也不知道那云邈真人,离开王府后去了哪里。
推开门,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青瑗掌灯看去,看见墙角屋檐起了层层蛛网。用来待客的正厅都是如此,更别说卧房和书房。
青瑗拄着个竹杖走了这么久,脚腕早已疼得不行,只是一直强忍着,从不喊停下来歇息。待终于见到了坐塌,草草用袖子将其上的灰尘拂去,坐下倚着靠背休息。
而巧兰和巧蕙早有准备,拿着苕帚毛掸子和巾帕等洒扫用具忙前忙后,干净十足地将屋子彻底打扫了一番。
这房子年久失修,瓦片散乱,有的已经碎得看不见全貌。
而此刻的屋顶上,无人发现的是,一只黑背白腹的猫,正透过瓦片的缝隙,一双圆润金瞳居高临下的盯着屋内之人。
此猫正是平西王裴怀安,或者说黎扶景所化。他常常变换成猫,游走于王府的屋顶之上,做些身为人时无法做到的事。
比如,神不知鬼不觉地监视细作。
小裴怀安先天不足,长到十三岁夭折,在离开人世前,裴怀安央求他这孤魂野鬼,替他担下长子的责任,保裴氏一族的性命。
不过那小子可没提过,这些责任里还有个未过门的妻子……
还是个出了家的道姑。
青瑗得了空,将肩上青布包袱卸下,放在桌上。又取下头顶木簪,任一头青丝泻下,如墨汁浸染般黑亮。
她盯着手里的木簪出了神。
她记得在这一路上,每行善事,木簪的光芒就亮上一分。在今早赶路前,它曾光芒大盛。可眼下,它却暗淡无光,变得与一根普通的簪子没有区别。
这事放在道门里只有一种解释……那便是这一路她积累下的功德为她挡了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