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儿,她是你亲妹妹!”
皇上说这话时,简直是火上心头的气。就算是皇家无情,若叫任何一个父亲,瞧见了子女相对,恐怕都要折寿多年。
但太子手中的剑并未收,他道:“亲妹妹又如何?一国公主又如何?区区公主而已,又不能继承大统!反正这天下、这皇位,不还是得给我吗?”
“这偌大的蔚国,迟早都是我的。我夫人在自己家修了暗道,犯了你们哪条规矩?”
“后宫仅有我这一位皇子,就算本殿下犯了天大的错,这皇位也只会给我。皇妹只是皇妹而已,又不是皇兄、皇弟!”
皇上被他气得直发晕,一掌拍到檀木椅子的把手上,大叫了一声:“畜生!焉能生此儿!孽障!”
太子却大笑道:“不过是说了真话,说了你们这些人心里的真实想法。皇妹啊皇妹,寻常你只觉得我坏,欺负你。但你仔细瞧瞧啊,这些人表面里叫着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就算我真在此杀了你,他们可一句话也不敢为你说。公主怎么又配叫殿下呢?只是个花哨时兴的皇家物品罢了,又不是能登上皇位的东西,没有半点价值。”
相似的话语,似乎又再度响在了她的耳边。梦里城破时那股恐惧、被抛弃的生无逃路,好像就是那一句“映雪,父皇带不走那么多人,带不走那么多人。”
所谓亡国公主,便是逃无可逃。南逃的残羹政权,哪怕是偏远宗室旁生子弟都能来分一杯羹。但她只是公主,所以不被需要。
阚徐道人手中的浮尘,被一阵脚风带起,哐当一下,竟是朝着太子的后脑奔去。此事发生得太快,只有一直盯着始作俑者的阚徐道人反应了过来,他横扫一脚下腰,而后右腿翻转,倒挂金钩地踢歪了那浮尘的方向。只是他这一分神,便控不住季烨之了。
当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太子和公主身上时,季烨之已是两三下闪至了太子妃的身后,他并没有做任何言语上的预告,只是双手用力,太子妃被勒得嘶吼声,自会帮他预告。
太子一听到那声凄凉的嘶吼,便立马回了头,他本想拉锯战一下。因为这无非就是双向威胁,若是双方手里的人死得太快,就根本没有可谈判的空间了。可这季烨之不知怎么回事,他似乎真是铁了心要杀人,动手得实在太快了,太子妃的脸色已经完全不好了。
太子握剑的手立马就松了,手里的剑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季烨之,你赢了!可以放手了吧!”
但季烨之并没有松半点力气。太子妃原本还能说些话,如今也只能气息不足,道:“疯了!疯了!”
大殿上意识到不对劲的人,越来越多。因为季烨之此时哪里还有半分寻常的样子,哪里还是往日里不沾因果、不染脏尘的清高道士。他手上青筋一根根鼓起,而眼下的那颗红痣也像是沾了血,直渗到眼里的漫天杀意里。他分明就是入了魔,一心只要眼前的人死。
就连阚徐道人,也一声声急呼:“季烨之!住手!”
太子看着太子妃那上翻的眼白,还有一声不如一声的气息,痛苦万分地跑过去,却被锦衣卫拦住了,他道:“锦衣卫,动手啊!拿下季烨之!拿下季烨之!”
但锦衣卫看了看皇上,皇上什么也没有说,毕竟他们这些人来此的本意,就是要太子妃死。至于这个杀她的人,合不合适,其实不太重要。
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要亲眼见着,这位老君山的高徒弟子,天资最佳的神算子,堕落成杀人犯时。
季烨之那双染着恨意的双眼,连同他眼下的那颗鲜红滴血的泪痣,一起被一双手遮住了。
缈映雪的两只手并不大,拼尽全力去遮,还是遮不完季烨之的脸。遮不断她身后这些人瞧季烨之的眼神。
“季烨之,我们回家。”
她说这话时,语气有些低沉。并非是带着责怪,只是她从方才太子那番话开始,情绪便有些不高。
“殿下不信我吗?”季烨之的语气难得带着些疯狂,像是带着孤注一掷的决意:“殿下信我。”
他觉得自己弄错了根本,不该兜那么大一圈的。全杀了就好了,这些人、所有这些害她、逼她、弃她的人,都杀了就好了。
他重活一世、布局多日,不是为了再看一遍,这群人将她又推到了死亡边缘的,不是为了又听他们讲一遍“因为是公主,因为只是公主。”
右侧的脸颊,突有一阵温暖潮湿的湿意,但又过分蜻蜓点水,恰似恍然中的一触。但他被遮住了双眼,只能最大程度地猜那可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