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沈卿便要带着王壮苗离开,而裴云程在更早些时候便先去会见总督。
王壮苗睡得也不踏实,时时刻刻怕有人要害他,此刻眼下顶着两个乌黑的淤青,正在收拾行李。
秋日萧瑟,北雁南飞,他也得离巢再寻去处了。
沈卿倚靠在门边等他,何叶却在这时凑过来,神色凝重。她犹豫了一晚,终于还是问:“要杀哥的人,是大老板吗?”
再听她提起这个称沈卿还是无法接受,她嘴角下弯,反问:“你不知道吗?”
她不信何叶当真不谙世事到这种地步。
何叶却摇头,局促道:“我只偶尔见过大老板,哥怕我出丑犯错,很少让我同大老板接触。不过哥常跟我说,没有大老板他早死了,所以我原本一直以为大老板人很好。”
“其实我不在乎酒楼,也不在乎哥所说的恩情。”她说着,心里的海浪逐渐平息,先前面上忸怩的笑意褪去。
她踮起脚,凑到沈卿耳边细声道:“哥前几日开始变得很怕水,连捕上来的鱼都怕。”
说完,她低下头,转身跑走,沈卿来不及多观察她的神情,脑海里却已经浮现出当初在五味楼时,何叶便已说过不推荐吃鱼。
“走吧仙女。“王壮苗这时也收拾好了东西。
他收拾出来的行李不多,不过两三方巾裹了些衣物,其中两个包裹被他抱在怀里,里面正是他妻母的遗物。
“俺认命了,准备……准备用这些衣物走个过场。”他开口。
他总是避免去触及伤痛,可越是躲避心里便越是寂寞匮乏,面上话却多了起来。
沈卿心里堵得慌,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的眼一点点上转,抬眼见王壮苗走近,停在她面前,黝黑的男人遮了她大半视线,却正好露出后面正烧水的何叶。她眸光一转,又恰能透过大开的窗户看见何清许伤势好了许多,已经能从床榻上坐起来。
何叶希望她能阻止顾言玉,真正救下何清许才向她透露线索,可是……
她沉默,深呼吸一番才将梗在心头的郁气压下。
“走吧。”
松软的泥土在脚踏下被踩实,蜿蜒出一道小路。这里确实偏僻,少有人来,裴云程早间踩下的脚印痕迹还留着。
沈卿低着头,脚步轻轻,点跃在泥土地上的脚印痕迹上,裙摆跟着翩飞,发尾飘扬,落地时几缕发丝绕上她的脖颈,又瞬间滑落,搭在她的肩旁。
她抬头,裴云程正立在不远处。他已同总督商谈好事宜,便紧着回头来迎他们。
王壮苗拱手要向二人道别,一夜的担惊受怕后,他忽然看淡了:“二位总不能护着俺一辈子,俺也不想耽搁你们,俺自寻去处。”
“不,你也暂且在枕浪阁住下吧,钱青天大老爷会出。”为缓和气氛,她调笑道。
“为啥?”
沈卿四两拨千斤地反问:“再护你一段时间,不好吗?”
王壮苗挠了挠脑袋,不明所以地被领进枕浪阁安顿。
待他走远,裴云程才问:“怎么说?”
“你又一语成谶了。”沈卿本想逗趣两句,面上却笑得苦涩,“王壮苗的妻母大概是被人丢去水里了。”
裴云程滞了片刻,恍惚也想起自己曾吓唬沈卿的话。他的心猛地震荡一瞬,眼睫颤抖,竟难以控制地生出懊悔。
一次两次,他也有些埋怨自己的乌鸦嘴了。
“别想了。”沈卿虚虚握拳碰上裴云程的右肩,“安排人打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