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倒在最黑暗的地方’?你以为卧底是什么?阳光沙滩度假村吗?!你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恶龙的巢穴里试图剜出它的心脏!你每活一天,都是踩着钢丝在传递希望!你倒下,是因为你被发现了!是因为你为了保护更重要的东西,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那不是失败,那是英雄的退场!”
我喘了口气,胸口因为激动而起伏,但话语更加清晰有力:
“什么叫做‘没能保护任何人’?你保护了!你保护了降谷零!你用自己的死,掐断了组织可能顺藤摸瓜找到他的线索!你保护了千千万万个可能被组织残害的无辜者!因为你传递出去的情报,因为你用生命争取的时间!你保护了……那个在绝望中,依然没有背叛信仰和战友的自己!”
“至于辜负zero的眼泪?”我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zero他流的每一滴泪,不是因为你的‘失败’,是因为他失去了最重要的兄弟!是因为他痛恨自己没能更早一点赶到!他流的泪,是祭奠,是怀念,是激励他继续走下去的力量!绝不是对你价值的否定!”
我看着他眼中翻涌的震惊和动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活着本身不是罪过!诸伏景光!”
“你活下来,不是错误,是奇迹!”
“你活下来,站在这里,拉住了我,在你来的那天,我本来第二天打算……去赴死,但是你来了,而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无数次拉住了我。用你的坚韧和温柔影响着身边的人……这些都是守护!是比子弹更有温度、更持久的守护!”
“你活下来,本身就是对‘苏格兰’牺牲的最大告慰!你在延续他的使命,用另一种方式,在这个和平的世界里,继续发光发热!这难道不值得骄傲吗?!”
我的声音在露台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穿透力,试图刺破他心中那层厚重的、自我否定的坚冰。说完这些,我感觉自己也有些脱力,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酸。
诸伏景光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我,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的绝望和迷茫被巨大的冲击搅动着,如同风暴中的海洋。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精心构筑的、用来惩罚自己的牢笼上。
他放在腿侧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裤子的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苍白。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仿佛要将积压在胸口的那些沉重的、自我否定的浊气全部排出。
“……发光……发热?”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声音干涩沙哑,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脆弱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难以置信的光亮。
露台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我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他沉重缓慢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诸伏景光没有再说话,他微微垂着头,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刚才那番激烈的、甚至带着点“骂人”性质的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剧烈的涟漪,此刻正在他心中无声地扩散、冲撞。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松开了紧攥的裤料,指尖却微微颤抖着。那份深埋的、根深蒂固的自我否定和“幸存者”的负罪感,被我近乎蛮横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些他从未想过、或者不敢深想的可能性——活着本身的意义,用另一种方式延续守护的价值——像倔强的藤蔓,试图从那道裂缝中生长出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落日的余晖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紧抿的唇线和紧绷的下颌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激烈的思想交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缓缓抬起头。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看向我,里面的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深邃的、仿佛要将人灵魂吸进去的情绪。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迷茫,而是混合着巨大的震动、难以言喻的触动,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又被强硬地拉出泥沼后的……震撼与茫然。
“hana……”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少了几分刚才的干涩绝望,多了几分难以名状的艰涩,“你……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的话语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意味,不是反驳,不是辩解,而是一种……近乎认命的陈述。他似乎在说:你看到了连我自己都拒绝承认、或者不敢去想的可能性。
我摇摇头,把燃尽的烟头丢进垃圾桶,“不哦,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人都在这样想哦,诸伏景光是非常非常非常优秀的人。”
“我,我们,都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