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蹲在酒盏边,却没立刻喝。
他用鼻尖碰了碰酒液,里面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也映着方才她温柔的笑。广寒宫的风穿过桂叶,带着她留下的气息,他忽然觉得,哪怕永远只是只兔子,能这样守在她身边,看着她笑,也是好的。
只是那坛“醉流霞”还放在石桌上,像个醒目的标记。他瞥了一眼,忽然用前爪把其中一坛往冰窖的方向推了推——那里最冷,或许能让这酒藏得久些,久到她忘了是谁送来的。
云气缭绕的瑶池路上,桂香正随着风丝漫溢。
月桂仙子提着一坛新酿的桂花酒,素白裙裾拂过路边凝结的晨露,步履轻缓。
“姐姐请留步!”
清脆如银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月桂仙子回眸,便见一位红衣少女提着裙摆快步走来。
少女梳着双环髻,鬓边簪着几颗圆润的珍珠,跑动间珠翠轻响,那双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满是未脱的稚气。
苏桂绾认得她——织女,王母最小的女儿,也是天界出了名的被宠大的姑娘。传闻王母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原来是织女妹妹。”她浅浅一笑,友善道,“妹妹这是要往何处去?”
织女跑到她面前,先是被她的容貌晃了晃神,随即才想起正事,脸颊微红:“我、我想去瑶池边的云锦池看看,听说今日池里的莲花开得正好。姐姐这是……提着酒?”
她的目光落在那坛桂花酒上,好奇地眨了眨眼。那眼神干净得像一汪清泉,带着全然的纯粹。
苏桂绾心中微动。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天真烂漫的少女,未来会有一段惊天动地的凡尘情缘,会为了一个凡间男子,与整个天界对峙,最后落得个鹊桥相见的结局。
可此刻看着她这般模样,实在难以将她与那段充满泪水与分离的佳话联系起来。
“嗯,新酿的桂花酒,送去瑶池给各位仙家尝尝。”月桂仙子将酒坛往身侧挪了挪,声音温和,“妹妹若是不着急,不如先随我去瑶池,尝一口这新酒?刚开封的,最是香醇。”
织女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呀好呀!我还没喝过姐姐酿的酒呢!听天蓬元帅说,姐姐酿的酒,喝一口都能梦见满树的桂花雨呢!”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语气里满是雀跃,浑然不知眼前这位含笑听着的仙子,心中正想着她遥远而波折的未来。
往瑶池去的路上,织女显然彻底放松下来,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她挨得苏桂绾极近,红衣裙摆几乎要蹭到对方的素白裙角,嘴里叽叽喳喳像只停不下来的小雀儿。
“姐姐你不知道,前几日我去蟠桃园,远远瞧见天蓬元帅了!”她忽然压低声音,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穿那身银甲站在桃树下,阳光照下来,甲片都闪着光,身姿笔挺得像座山似的,可威风了!”
苏桂绾握着酒坛的手指微顿,浅笑着应了声:“是吗?”
“是啊是啊!”织女又凑近了些,语气里满是兴奋。
“还有北斗星君!上次母亲请宴,他就坐在我斜对面,手指捻着酒杯的样子,啧啧,那骨节分明的,比我织的云锦还要好看!可惜他总爱板着脸,不然我真想过去跟他说句话呢。”
她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比划着,仿佛在重现当时的场景。说到兴头上,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双环髻上的珍珠晃得更欢。
“对了对了,太阴星君也好看!”织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拍了下手,“他身上总带着淡淡的清辉,说话声音又温温柔柔的,上次我不小心把云锦弄破了,还是他帮我用月光补好的呢……”
她如数家珍般念叨着天界几位有名的男仙,语气里的欣赏毫不掩饰,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甚至泛起几分痴迷,活脱脱一个沉浸在“赏美”乐趣里的小姑娘。
苏桂绾听得有些发怔,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着实讶异——谁能想到这位被王母捧在手心的小公主,私下里竟是这副模样?原以为她只会一门心思扑在织锦上,竟还会留意这些男仙的样貌身姿,连细节都记得这般清楚。
“姐姐你觉得呢?”织女忽然转头问她,眼睛亮晶晶的,“你觉得他们谁更好看些?我觉得天蓬元帅英气,北斗星君清冷,太阴星君温润,各有各的好,实在选不出来呢!”
苏桂绾干咳一声,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呃……各位仙家各有风姿,倒是不好比较。”
“哎呀,姐姐就是太端庄了!”织女撇撇嘴,却也不追问,很快又被别的话题吸引,
“说起来,上次我织了块凤凰锦,想送给王母娘娘,结果被风刮到南天门去了,还是金甲神帮我捡回来的……那金甲神虽然脸黑,但是身材是真的好呀……”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开了,苏桂绾听着,唇边的笑意无奈又纵容。
看着眼前这张洋溢着天真与雀跃的脸,再想起那段关于牛郎的传说,只觉得命运实在奇妙——谁能料到,这般爱欣赏“美貌”的小姑娘,最终会为了一个凡间的庄稼汉,甘愿承受天规的责罚呢?
桂香伴着少女的絮语,慢慢飘向远处的瑶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