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宏感慨:“还是阿照识大体,顾全大局!”
裴照望着父亲亡魂出没过的月门,幽幽道:“我爹一辈子为裴氏殚精竭虑,我自然要顾全大局。诸位早些回去歇息吧,我爹的后事还需你们多费心。”
众人陆续退下。裴煕也被带下去由专人严加看管。
裴照点亮风灯,将书房里的油灯一一加上灯油,然后去月门后检查是否有纰漏。做完这些,她扶着裴夫人回房,一路无言。倦意和空虚自心底升起,突然席卷全身。
翌日,赵晨闻知裴敬宣病逝的消息,大吃一惊,与吴王一商量,便搬去驿馆暂住。裴家除去彩绣结绮,挂上素缟白幡,一场隆重的丧礼徐徐展开。
祭礼第一日,吴王亲至吊唁,以谢裴敬宣的地主之谊。赵晨则由冯瑗代表出席。使团官员纷至沓来,前往吊唁。灵堂前络绎不绝,场面盛大。
走出灵堂,郑纾道:“灵前竟不见裴熙,冯姑娘不觉得奇怪吗?”
冯瑗佯装未觉,“哦?这倒是没注意,或许在别处忙。”
郑纾显是未被说服,却也不多辩,“说实话,裴姑娘若是男子,胜过裴熙十倍。”
冯瑗颇感意外,对上他探究的眼神,淡淡道:“背后议论人,可不是君子所为哦。”
郑纾笑而不语。
顾敬宜趁吊唁之际,低声问灵前披麻戴孝的裴照:“阿照,你说大哥临走前留下‘革’字,是真的吗?”
裴照眸光微闪,点头道:“君子豹变,或许父亲正是与三叔会面后,做出了这个决定。”
“如此说来,大哥原谅我了……”顾敬宜泪流满面,“阿照,能否将我的衣冠冢迁到大哥的墓近旁,也好常伴大哥左右!”
入夜,冯瑗再次步入灵堂。白日里的络绎人流已散尽,唯余裴照一人守在灵前,顶着厚重的麻冠,静静烧着纸钱。
冯瑗敬了一炷香,才对裴照道:“我是来辞行的。明日,使团便离开闻喜了。”
裴照颔首,“祝冯姑娘与公主一路顺风,一世顺遂。”
冯瑗谢过,问道:“裴姑娘今后如何打算?”
“家父过世,我要守孝三年,我已遣人往柳家退婚。”
“柳家未必不肯等……”
“女子嫁人,不过是为夫家传宗接代,没有子嗣就抬不起头来,无谓得很!我裴家男子不得纳妾,女子在婚姻上也多不幸,不是被冠以‘妒妇’恶名,就是在妻妾争斗中败下阵来。这亲事,不要也罢。”她看得通透,说得磊落,就像陶渊明说出“不为五斗米折腰”一样快意。可是,女子哪有这么自由的选择?
冯瑗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一个念头脱口而出:“你想做闻喜裴氏的话事人?”
裴照勾起浅浅一笑,“我不比任何族兄弟逊色。”
“这会很难。”
“冯姑娘走的不也是艰难泥泞之路?”
“那便祝你我皆得偿所愿。”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良久,冯瑗开口:“有一事,想问个明白——令尊临终前真写过‘革’字么?”
火盆里的光映着裴照的脸忽明忽昧,她仰起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当然。”
冯瑗凝视着她,眉心微蹙。她们是一样聪明的人,很多事不需要说得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