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瑗,阿沅……
他想起了那个温婉的女子……
两人各有心思,一时无话。
半晌,谢昱起身,撂下一句:“收拾一下,明日随我下山!”
下山?!韩溯大愕,望着谢昱远去的背影,将自己的表现从头到尾反省了一遍,依然不解这变故从何而生,忙去找先生求教。
翌日清晨,韩溯提起两个包袱,目光一寸寸流连着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居所。先生的话言犹在耳,“下山去历练历练也好,出去走走看看,对你精进学问也是大有裨益……”终于心下一横,闭门而去。
先生昨日已别过了,便自去山门等谢昱。已有侍卫模样的年轻人候在那,见到韩溯忙上来接包袱,“韩公子早,我叫陈满,叫我小满就可以了……吆,带这么多书啊……”
“陈将军客气了,我自己拿就好。”其实韩溯的行李并不多,几件换洗衣服、常用药物和一点钱,只打了个小包袱。另带了几本自己的手稿,和用惯了的文房用具,自己还是拿得动的,何况一会儿还可以放在骡子上驮。是的,书院并不养马,只有几头用于运输米粮的骡子。
谢昱到的时候,很是嫌弃地瞥了眼韩溯和他牵的骡子,然后狠狠地瞪了眼陈满。陈满嗫嚅道:“要不,主人稍等,我先下山去找匹马?”
韩溯脸红起来,他昨日兵荒马乱的,倒是压根没想到骡马这上头来,骡子虽能负重忍耐,速度却是差快马一大截的,自己初来乍到就连累陈满奔碌辛苦,实在过意不去。
“等你回来不知几时,走吧!”谢昱冷冷道,一马当先,已然出发。陈满悄悄向韩溯吐了吐舌头,也各自上马骡跟上。
一路上,谢昱一言不发,昨日他不到一个时辰上得山来,今日下山却多费许多工夫。陈满很有分寸地寻了几个话题与韩溯聊,既不显得太聒噪,又替他缓解了一些局促和拘谨。韩溯心知,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个陈满不是个简单的人。
直到下了山,在最近的驿站吃了点东西,换了匹快马,速度才提上去。韩溯并不常骑马,不免腰酸腿麻。跑到黄昏时分,终于见到一个驿站。
陈满提议:“主人,咱们在前面的驿站打尖吧,再走就要错过宿处了。”
谢昱颔首。
于是,陈满先行一步去驿站交涉,未几他带了驿丞出来,悻悻道:“主人,没有空房了。”他身边的驿丞忙不迭地作揖,“贵人容秉,近日山上的鹿鸣书院招生,好多官宦子弟在此备试,小驿确实是住满了。”
韩溯一听就明白了,鹿鸣书院天下闻名,自从马柯庭师兄做了掌事后,每年只在中秋后招收十名新生,竞争愈是激烈,读书人愈是趋之若鹜。近水楼台先得月,许多考生会提前住到附近驿站,打听历年试题,结交朋友,以便知己知彼。富贵人家子弟一出门自然是仆人管事一大堆跟着伺候,客满也不稀奇,可现在距中秋还有四五月光景,这也太夸张了。
“这官驿,几时成了官宦子弟的别院?!”谢昱的语调不重,却有迫人的气势。韩溯不禁在心里重新评估下山后的形势,从昨日至今,他几次不经意间气势逼人,太子身边的伴读就如此厉害,不知太子又当如何?
“卑职不知贵驾光临……”驿丞用袖子揩了揩头上的汗,陪着笑试探着说,“往前去二里路有一个客栈……”
“将住在此处所有人等名单拿来!”谢昱话音刚落,陈满抱拳称“是”,推了推愣怔的驿丞,驿丞咕哝着“这、这如何使得”,陈满掏出一块牌子在他面前一晃,他便乖乖领陈满进去了。
“你可知我朝对官驿使用的规定?”谢昱微微侧脸向韩溯。
韩溯冷不丁被问到,立马直起身子答道:“据《大煌律》,官员无公务不得占用驿站资源,如有赴任或调任等公务,占用驿站不得超过两月,家眷除非跟随赴任不得占用驿站。当今圣上体恤远任的官员,优待勋贵之家,放宽了限制,官员有公务者占用驿站不得超过三月,三品以上官员家眷若有急事,可用驿站,但不得超过两旬。”
“违者当如何?”
韩溯犹疑了下,还是答道:“笞刑。”
“律法记得不错。”
这时陈满出来了,将几张墨迹未干的纸递给谢昱。谢昱看过,将它还给陈满,说了句:“有长进。”
陈满咧嘴一笑,将纸张叠好塞入怀中,他刚让驿丞将官宦子弟及其为官的父祖名字,入住日期,以及所带仆从数量一一抄录下来,果然没有白费工夫。
谢昱拨转马头。驿丞如逢大赦连连拱手作揖。
纵马行了两里路,果然看到客栈的酒幡在招摇——平安客栈。
小二热情地将三人招呼进堂,又殷勤地将马儿牵去马厩。堂上几个贩夫走卒模样的人正三三两两坐在方桌旁吃喝闲聊,在三人进门时集体噤声,将十多条视线齐刷刷投射到三人身上,旋即又很有默契地各自收回视线,打破一瞬间的寂静。陈满问掌柜要了三间上房,又让把酒菜送到房间。
上了楼,韩溯低声道:“客栈不比官驿,贵人须小心。”
谢昱和陈满交换了个眼色,故意问道:“哦?可有不妥?”
韩溯摇头,他没什么江湖经验,就是一种感觉吧。
谢昱道:“不如你跟我睡一屋,方便照应。”
韩溯吓了一跳,看谢昱不像玩笑的样子,陈满也一副再正常不过的神气,心想如果今晚真的有变,敌众我寡,聚在一起的确安全些,当下正色道:“好,容我回屋布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