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灯来的时候,宾客差不多都已经到齐落座了。
正在寒暄的众人纷纷起身向她行礼,“昭宁长公主殿下金安。”
沈千灯一眼就看到了那抹茜色的身影,是安阳县主。
唉,是祸躲不过。沈千灯默默安慰自己。
“诸位多礼了。”
“公主府上昨夜遭了刺客,让公主受伤,是庭雩失职,庭雩向公主请罪。”穆承锋走出来向沈千灯拱手,言辞恳切。
接连的行刺之事,虽然真假要另说,但在外人看来确实是四方使无能。
纵然沈千灯遇刺是在穆承锋的管辖范围,但穆承锋当着众人的面向沈千灯折节,也是代表襄王给启国的态度。
沈千灯伸手虚扶了穆承锋一把,随后笑盈盈地落座,“莫让昨日之事扫了诸位今日的兴致,更何况身在皇家,遇刺不是家常便饭一样的寻常事吗?前几日世子不也遭了刺客,世子到任不多时,谁知是不是有人刻意从中作梗,怎能全归咎到世子的头上。”
众人也注意到她脖子上的裹帘,好似目睹了一场高手过招的激战,不过瑕不掩瑜,受伤了的长公主仍是一块美璧。
“陈巡检虽没能抓住刺客,但其悔过之心诚,比本宫的亲卫更甚。世子不如让他将功折罪,继续回去当差。”
沈千灯亲自开口,失职一事便这么轻轻揭过。穆承锋料想她应是知道仇家,因此不欲迁怒降罪旁人。最终陈巡检只罚了三十大板,感激涕零。
至于沈千灯的亲卫,早在离开玉京的路上就在沈千灯的威逼利诱之下只能远远跟着,被三令五申看到信号烟后才能出现,否则就会被彻底甩掉。如今安置在客栈,耳不聪,目不鸣,更是连刺客的影子都有没见过。
穆承封向沈千灯介绍到场宾客,其中不乏沈千灯熟悉的面孔,前世的记忆与眼前所见重叠。
“……这位是兖州何府长公子何修齐。”
兖州刺史何苍长子何修齐,成还二十年武举夺魁,授羽林中郎将。
沈千灯忆起重生后写下的名录,今年十月要开始的武举,此人将大放光彩。
兖州刺史何苍不过是个蝇营狗苟之辈,靠着钻营打洞高升,当年兖州御敌,他第一个不知所踪,这样的人却有两个有情有义的儿子。兖州受困前夕,高官皆携家眷逃窜,何修齐一早在成安策应穆承锋,次子何修明临危受命接任参军,陪沈千灯战到最后,那不过是个还在读书的清瘦少年,只怕结局未必比沈千灯好到哪里去。
安阳县主的坐席恰在沈千灯下首,此宴只此两位女君,大抵是穆承锋担心她一个人不自在,特地召来安阳作陪。
安阳是个欢脱的性子,当下便熟络地端了一樽酒坐过来。
“昭宁姐姐,你生得真好看,我敬你一杯。我家中只有几位兄长,无聊的紧,姐姐若在四方城无事,可以来找我逛街解闷。”
成国皇族这一辈,阳盛阴衰,仅襄王膝下有这一位幺女,视若珍宝地捧着,说要月亮就不会得到星星。她这个小姑子被宠得性子是骄纵了一些,但没什么坏心思,当初她与穆承锋还未成婚,就跟在后面“嫂子,嫂子”地叫着,像百灵鸟,有趣得很。
“阿盈,”穆承锋示意穆成盈坐回去,“我这个妹妹自小被父王宠坏了,不守规矩,公主不要见怪。”
“哪里,县主活泼可爱,难得的好性子。”沈千灯偏头拿起茶盏浅啜,笑着接了安阳的礼。
沈千灯所言非虚,她的确觉得生在皇家能如此天真浪漫,当真是叫人羡艳。
知晓她受伤,沈千灯的坐席便没有摆酒,只余一壶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茶是不知春。
只闻两声手掌轻击,宴席便开始,侍女呈着菜肴鱼贯而入。不过厅中只设丝竹未有歌舞。
“今日春景熙熙,庭雩借天公之美小宴诸位亲友,诸位尽兴,不必拘束。”穆承锋先饮一樽清酒。
沈千灯捏着茶盏,借此机会端详着席上宾客,企图将久远的记忆从脑海中揪出来与眼前人对应。
这边觥筹交错,东城四所后院里,暖阳底下,三更眯着眼睛瞧槐青拆解这些暗器。
这些暗器大多是竹制,杀伤力有限,是沈千灯师兄无事做出来送进宫解闷的玩意。
槐青戴上一把袖中弩,握拳向前方发出一箭,竹箭直直扎进了五丈外的靶子。
射程如此之远!
槐青上前把竹箭拔出来,回到圆桌画图。
“此箭弩若制成铁器,轻便之于,威力应当不亚于弓箭。殿下的师兄才称得上真正的匠中鬼才。”槐青打心底折服。
三更目光移到这一匣子五花八门的精巧武器,心中对传闻又信了几分。
沈千灯真的是狄老将军关门弟子。
宴饮过半,贺进学提议要世子坐庄,玩个什么比试。
穆成盈脱口而出就是“赋春诗”。
沈千灯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听到这三个字脑仁突突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