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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余烬与狂澜（第2页）

吕布脸上的戾气稍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认同的巨大满足感，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但何莲话锋陡然一转，带上了深深的忧虑和“设身处地”的为难：

“然则，将军啊！”她声音沉痛，“正因‘尚父’之位，尊崇至极，乃万民仰望之泰山北斗！值此洛阳初定，余孽未清，人心惶惶，流言蜚语尚存之际，若仓促行此关乎国本之封典，哀家唯恐……唯恐那些被将军神威震慑的宵小之徒，不敢明犯将军虎威，却躲在暗处摇唇鼓舌，污蔑将军此举是‘趁危揽权’，是‘效董卓故技’，是‘贪慕虚名，急于上位’啊！将军一世英名，岂容这等鼠辈玷污？！”

“鼠辈安敢！”吕布勃然变色，怒喝出声，方天画戟猛地一跺，地面又是一震！

何莲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隐忧——他吕奉先要的是名正言顺、万民敬仰的权位，而非被天下人指指点点，与董卓相提并论！

何莲立刻打蛇随棍上，语气变得无比恳切和“掏心掏肺”：

“将军息怒！哀家深知将军所求，绝非一己之私利！将军欲以‘尚父’之尊，行教化万民、整肃朝纲、再造乾坤之伟业！此等宏愿，感天动地！哀家与陛下，铭感五内，万死难报！”

再次捧高吕布的“公心”，何莲终于抛出了她精心准备的“缓兵之计+绩效陷阱”，声音带着一种“为了将军名誉与事业”的激昂：

“故，哀家斗胆建言！将军之‘尚父’尊位，天命所归，大势所趋！然，为堵天下悠悠之口，为绝奸佞构陷之机，更为彰显将军‘尚父’之实至名归！哀家恳请将军，暂缓封号大典！待将军立下三件‘定鼎乾坤’之不世功勋后，再行昭告天下，以‘尚父’之尊，名正言顺，统御八荒！届时，功勋彪炳，实至名归，普天之下，谁人不服？谁人不敬？！”

“三件功勋？”吕布被何莲这一套“为他着想”+“描绘蓝图”的组合拳弄得有些应接不暇，下意识地追问，“哪三件？”

何莲心中稍定，清晰有力地朗声道：

“其一，十日之内，肃清洛阳！凡董贼余党、趁火劫掠之暴徒、暗藏之西凉死士，尽数剿灭或收编！还洛阳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以此昭示将军安民定乱之神威！”

（短期目标：利用吕布武力清理洛阳不稳定因素，恢复基础秩序。时限紧迫，可消耗其精力。）

“其二，自筹粮秣，整军经武！洛阳府库遭董贼焚掠，十室九空。哀家与陛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将军麾下虎贲之师，所需粮饷军械，请将军自行筹措，或取自于剿贼缴获，或得之于不法豪强，或结纳义商资助！以此彰显将军治军有方、不劳朝廷之德！”

（甩掉军费大包袱：让吕布自己去解决粮饷，无论抢大户还是“劝捐”，都会消耗其力量并可能引发新矛盾。）

“其三，招贤定策，克复旧都！请将军亲赴招贤馆，坐镇评议，为陛下与哀家遴选真正能安邦定国之栋梁！并与群贤共议，制定一个克日扫平李傕、郭汜等西凉余孽、收复郿郿坞、迎回先帝陵寝遗物的万全方略！以此彰显将军礼贤下士、谋定后动之‘尚父’风范！”

（长期陷阱：将吕布拉入招贤馆这个士林舆论场，使其与世家寒门产生交集或摩擦；设定一个几乎不可能短期完成的战略目标——攻打经营多年、易守难攻的郿郿坞。）

何莲一口气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吕布，仿佛在说：看，这三件大事办成，您这“尚父”当得才叫名垂青史，万世景仰！现在急着要名号，那是自降身份，落人话柄啊！

吕布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

先是得意（被捧得高），接着是愕然（要求具体），然后是思索和憋屈。十日肃清洛阳？洛阳现在就是个烂泥潭！自筹粮饷？董卓刮地三尺，豪强也快被榨干了，让他去哪弄？还要他去招贤馆跟那些鼻孔朝天的士人扯皮？最后还要他出主意去打那个乌龟壳一样的郿郿坞？这……

他猛地看向身后的张辽。张辽眉头紧锁，显然也看出了这“三件功勋”背后的算计和难度。他微微向吕布摇了摇头。

吕布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死死盯着何莲那张写满“真诚”的脸，又瞥了一眼她身前如同山岳般沉默的赵云，再看看殿内那些虽然紧张但明显戒备起来的羽林卫……

一股巨大的憋屈和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愤怒在他胸腔里燃烧！他吕奉先纵横天下，何曾被人如此算计过？！

“哼！”一声如同闷雷般的冷哼从他喉咙深处炸开，饱含着压抑不住的暴怒和一丝被套住的无奈。“好！好一个心思玲珑的何太后！本侯……便依你！”

他猛地一甩猩红披风，方天画戟指向殿外，戟尖寒光闪烁，声音冰冷刺骨：

“十日！就十日！十日之后，若洛阳未靖，粮饷未齐，方略未定……哼！”他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何莲、刘辩，最后在赵云身上停留了一瞬，“本侯的方天画戟，便来替这汉家宫阙……清理门户！我们走！”

他最后阴鸷鸷地剜剜了殿内一眼，仿佛要将这残破的嘉德殿和里面的人刻在心底，然后转身，带着一股狂暴的戾气，大步流星地冲出殿门。张辽、高顺等人紧随其后，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响在众人心头，久久不散。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远去，殿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才轰然垮塌。羽林卫们几乎脱力，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赵忠等人更是抖如筛糠。

何莲只觉得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赵云不动声色地侧身一步，坚实的臂膀稳稳地支撑了她一下，低沉的声音带着凝重：“太后，吕布……恐已生杀心。十日之期，步步杀机。”

“哀家知道……”何莲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沙哑，她低头看向怀中终于敢抬起头的刘辩。小家伙的小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眼睛，除了残留的恐惧，竟也多了一丝之前从未有过的……复杂光芒。他不再只是单纯的害怕，而是开始懵懂地理解这权力场上的残酷与算计。

何莲深吸一口气，望向殿外。洛阳的天空依旧灰蒙，远处还飘荡着未散的烟柱和隐约的哭喊声。

“十日……”何莲喃喃自语，疲惫的眼底却燃起更加疯狂的火焰，“赵云！”

“末将在！”赵云抱拳，眼神坚毅。

“传哀家令！”何莲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全力扑灭城内余火！收拢所有可用之兵——羽林卫、招贤馆义士、愿反正之西凉军卒，皆由你统一节制！严守各处城门要道！凡有趁乱劫掠、散布谣言、冲击秩序者，无论身份，立斩不赦！同时……”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向角落里惊魂未定的赵忠：“赵常侍！立刻秘密传召袁本初、杨文先（杨彪）、黄子琰（黄琬琬），还有……那位醉醺醺的郭奉孝！告诉他们，半个时辰后，在‘观澜阁’，哀家要召开‘御前紧急军机会’！议题只有一个——”

何莲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残破的宫墙，落在了那个正站在燃烧的朱雀阙上、俯瞰着满目疮痍痍的洛阳，眼中燃烧着征服欲的银甲身影上。

“如何在十日内，让这头被我们亲手放出笼子的猛虎……心甘情愿地，钻进我们为他量身打造的……黄金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