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眼前这个坐在简陋条凳上、自称想和她做朋友的年轻县令,他眼中没有施舍,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平等的、带着欣赏的真诚。
既然如此,她李素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郑重点头道:“程公子厚爱,李素愧不敢当,”她终于改了口,虽然还有些生涩,但好在那份紧绷的恭敬已悄然化开,“能与程公子为友,是李素的福分。”
“好!”程锦明眼中笑意加深,似乎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担子,整个人显得更加放松,“既是朋友,那便不必再为一块牌匾如何安置纠结了,挂在何处,何时挂,都由你心意,收着也好,等有了铺子再挂也好,都行。”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关切,“方才听姑娘话里意思,是在寻铺面?”
李素点点头,提到这个,她眼中亮起务实的光芒:“是,攒了些钱,想租个固定的铺子,总好过在这日晒雨淋。”
程锦明沉吟片刻,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嗯……寻个合适的铺子确实不易,地段、大小、租金都得合适,我倒是想起一事……”他抬眼看向李素,“我有位旧友名叫唐普仁,他并非官身,却是个走南闯北、经营有道的商人,家资颇丰,为人也豪爽重义,我前些日子收到他的信,提及他在庆阳城东市口附近正好有一处不大不小的铺面空着,地段尚可,原也是做食肆的,因掌柜举家迁走,正托我寻个价格好的租客。”
李素一听“城东市口”眼睛顿时亮了:那是庆阳城数一数二的繁华地段,人流如织,若能在那开铺子……
但旋即想到那里的租金眼神又暗了下去,那地方,恐怕不是她这点积蓄能负担得起的。
程锦明看出她的顾虑,微笑道:“唐兄为人不拘小节,且极爱美食,我曾向他提起过你的素鸭和那道‘素排骨’,他很是好奇向往,若是李姑娘有意我可代为引荐,唐兄看在我的薄面上,租金上或许能商议得公道些,如何?可愿一试?”
听了这话李素心中惊喜交加,能租到城东市口的铺子,还是做食肆的现成铺面,这机遇可遇不可求,她连忙应道:“若能得程公子引荐,李素感激不尽!只是不知这位唐先生何时方便?”
“他前几日信中说已动身北上游历,算算日子,也就这两日该到庆阳了,”程锦明道:“你且安心等我消息,他到了,我立刻安排你们见面。”
“多谢程公子!”李素深深一福,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两日后,程锦明果然派人传信,约李素午后在县衙附近一处清雅的茶楼雅间相见。
李素特意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干净整洁的细布衣裳,虽不华贵却也显得精神利落,她到了茶楼由伙计引着上了二楼雅间,推门进去时,发现程锦明竟已到了,正与一位男子对坐饮茶。
那男子约莫四十许年纪,身材微胖,面庞圆润,未语先带三分笑,穿着一身低调却质地精良的锦缎袍子,腰间系着一条嵌着温润白玉的腰带,身上不说,拇指又戴着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扳指。
他虽坐着,却也能看出身形颇高气度沉稳,眼神精明却不锐利,透着一股走南闯北的圆融世故,这气质,李素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此人肯定就是那位唐普仁。
“唐兄,这位便是我向你提起的李素李姑娘,”程锦明笑着介绍,“李姑娘,这位便是我的好友,唐普仁唐先生。”
“唐先生,”李素上前,依礼微微屈身。
“哎呀,李姑娘不必多礼!”唐普仁声音洪亮,带着岭南口音的官话,透着股爽快劲儿,他站起身笑着虚扶了一下,目光却是上下打量着李素,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审视,却并不让人感到冒犯。
“程老弟在信里可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说你做的素鸭比真鸭还香,还有什么‘素排骨’,听得我心痒难耐!今日可算见到真人了!果然看着就是利落能干的样子!”
李素被他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唐先生过奖了,不过是些糊口的小手艺。”
“坐,坐,坐下说话。”唐普仁热情地招呼着,亲自给李素倒了杯茶。
寒暄几句后,话题自然转到了铺面上。
“听程老弟说,李姑娘想寻个铺子?”唐普仁开门见山。
“是,承蒙程公子引荐,听说唐先生在城东市口有处空铺?”李素答道。
“不错,”唐普仁点点头,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摊在桌上,李素伸头一看,竟是一张简单的铺面草图,“喏,就这儿,前店后灶带个小院,地方不大但胜在位置好,就在市口拐角,人流旺得很,以前是个小面馆,桌椅板凳、锅灶都是现成的,收拾收拾就能用。”
李素看着草图,位置确实极佳,心不由得砰砰跳起来,但想到租金,她又谨慎地问道:“不知唐先生这铺子……租金几何?”
唐普仁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笑眯眯地看着李素长声道:“李姑娘,租金嘛……好说,老唐我走南闯北见过的人不少,既是程老弟看重的朋友,品性手艺定然是没得挑,他信里把你那素鸭和素排骨说得神乎其神,可把我馋虫勾起来了,这样吧,”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炯炯地看着李素,“铺子,我可以不收你租金,甚至白送你。”
“什么?”李素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惊愕地看向唐普仁,又下意识地看向程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