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李素已经把石磨转得发烫了。
乳白的豆浆在陶盆里积了半尺深,她挽着湿透的袖子,用竹蜻蜓飞快地挑起锅面结出的豆腐衣。油皮薄得像蝉翼,晾在竹篾上泛着珍珠色,凑近了闻,有股清润的豆香。
“丫头,我去劈点柴。”李屠户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拐杖点地的声响一下下敲在青石板上。
“不用爹,”李素头也没抬,“煤炉里的火够用到晌午。”
她手里的活计没停,切香菇时刀刃与案板碰撞,发出均匀的“笃笃”声。卤汁在砂锅里咕嘟冒泡,八角与桂皮的香气混着豆香飘出院墙,
“行,那我给你到场地支棚子正正桌椅!”
“好嘞!”李素在院里大声应和。
说到场地,还得归功于摆摊李素前一天去自家肉铺附近转了转,虽说那间肉铺早就没了往日的热闹,但好在旁边就是块空地,靠近街角的灾民棚,来往的人也多,不愁客流量,而且离自家房子就几步路,官家问就是自家铺子拓展业务,都不用另外要场地。
“就这儿吧,”当时她就拍了拍手上的灰定下了地方。
回到现在,李素直起腰捶了捶后背,额角的碎发被汗水粘住,她随手抹了一下就转身拿起磨好的豆浆倒进粗布滤袋里。挤压滤袋时雪白的豆浆汩汩流进陶盆,空气中的豆香越发浓郁,混着灶膛里柴火的烟味,竟有种踏实的暖意。
这是做素鸭的第一步——熬豆腐衣。
豆浆在大铁锅里慢慢煮开,表面结出一层薄薄的油皮,像透明的蝉翼。李素用竹蜻蜓再次轻轻一挑,那层油皮就完整地揭了下来,晾在细竹篾上。她的动作熟练,指尖在滚烫的锅沿旁翻飞。
“这味儿倒是香,”支好了棚子,李屠户蹲在灶台边看着晾在竹篾上的豆腐衣舔了舔嘴角。
“这算啥,”李素信心满满,“用这豆子做出来的素斋吃起来还有股肉味儿呢,这可是咱家的核心竞争力。”
李屠户闻言惊讶的回头看李素,“嚯,用素菜做肉,我丫头这么神呢?”
李素对着李屠户神神秘秘的笑了笑,“你就等着就成了。”
她把揭好的豆腐衣浸在调好的卤汁里——那卤汁是用八角、桂皮、香叶熬的,还加了点豆瓣酱,咸香中带着点微辣。豆腐衣吸饱了卤汁,变得油亮诱人,再裹上切碎的香菇和木耳做馅,卷成小卷子,下油锅一炸,金黄酥脆的素鸭就成了。
第一锅素鸭捞出来时,油星还在滋滋作响。李素用筷子夹起一个自己先尝了一口,外酥里嫩,卤汁的香味在嘴里散开,竟真有几分肉的口感,李素眼前一亮,她又夹起来一块儿吹了吹递到父亲嘴边欢欣道:“来,爹,你尝尝。”
李屠户就这李素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然后,他就如同李素一般眼睛又一亮,一边嚼着一边含糊道:“这……这味道真不赖。。。。。。还真有股肉味。”
末了李屠户还给李素比了个大拇指:“要不是你说我都拿它当肉吃了。”
李素笑了笑,将炸好的一盘子悉数递给了李屠户。
又炸了几锅,李素紧接着还做了几种粥饭搭着一起卖——
用碎米和野菜煮的菜粥,加了红豆和南瓜的杂粮粥,还有用豆腐渣做的窝头,都蒸煮得软糯可口。
忙活了一大早上,“李娘子素斋”终于在李家肉铺的门口歪歪斜斜的支了起来。
因为面向的客源不同,再加上本身也有救济乡亲的情节在,李素把价钱也定得极低——素鸭一个两文钱,粥饭一碗一文钱,比溢香楼的最便宜的菜还要便宜一半。
“素鸭两文,菜粥一文——豆子做的素鸭,吃着有肉香嘞!”
李素迎着街就开始喊起来,然而事与愿违,吆喝了半天,李素嗓子都快喊哑了,路过的人只是好奇地打量,最多也就是凑上来说一句香,没人真掏钱买。
李素还真就纳了闷儿了,她歇下嗓子喝了一口水,思衬着自家的东西色香味俱全还便宜,按理说该受穷人家待见才对。可眼前这些灾民攥着手里仅有的几个铜板,眼神在素鸭上打转,却都没有要花的意思。
正犯嘀咕时,李素的目光却突然扫到了蹲在墙根的王大婶。老人怀里抱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底还沾着点刚喝完的野菜糊糊,见李素看过来就赶紧把碗往身后藏了藏。
见状李素心里忽然亮堂了——不是东西不好,是穷怕了。这些人手里的铜板要掰成几瓣花,得先顾着能填饱肚子的杂粮,哪敢轻易尝鲜?
想通了这一环李素就改了战术,她先是站起身拿起两个素鸭用荷叶包好朝着王大婶走过去。老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左右看了半天发现是朝自己来的瞬间有些惊慌的起身要走,然而李素比她更快,身形瘦高的姑娘几步就窜道王大婶近前,趁着王大婶还没反应过来李素一把把手中的素鸭塞到了王大婶手里。
掌心的温度透过荷叶传到王大婶指尖,这年头大家都珍惜粮食,王大婶手捧着仍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哭丧着脸道:“哎呦李丫头,你这是啥意思,我不饿,也不买。。。。。”
“哈?”李素听闻怔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把她当强买强卖的了,她于是哭笑不得的拍了拍王大婶的手,“哪里的话,不是逼您买,我新摊子开业今天不要钱,给大伙尝尝鲜,大婶儿您放心吃,待会还得劳烦您光顾光顾我的摊子给我拉点客呢。”
“你这丫头倒是鬼的很,”王大婶听闻也发觉自己理解错了,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发,然后撕开荷叶包露出里面飘香的东西,犹豫着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