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禾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嘴角甚至扬起挑衅的弧度。
她知道,她又一次赌对了。他现在还不敢、也不能杀了她。
萧承懿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攥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只恨不得现在就掐死眼前这个巧笑嫣然、却字字诛心的女人。
可他不能。
不能还是不忍?谁也说不清楚。
良久,他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缓缓松开拳头,转身背对着她,将闷在胸口的浊气长长吐出来。
“你倒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随即拂袖,大步流星出了扶摇宫。
“王喜,带她走。”
“朕不想再看见她。”
王喜这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只觉得腿肚子都在打转。忙应了声,侧身抬臂行了个“请”的手势。
“崔大姑娘,请吧。”
流萤想跟上去,却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拦下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崔明禾被王喜带走、消失在扶摇宫的宫门外。
从扶摇宫到太极殿的路途并不算近。一路无话,她跟在后头,垂眼瞟一样手腕上萧承懿方才攥出的指痕,拢进袖子里去。
宫人纷纷避让,嗟叹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过发生在旦夕之间。从前这宫里最尊贵的姑娘如今却成了最低贱的阶下囚。
太极殿是历来皇帝寝居,地势最高。周围大多松柏,冬日里满目苍翠,衬映汉白玉台阶层层叠叠。
她被安置进寝殿旁的一间耳房里。
房间不大,陈设也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椅而已。窗户很小,开得很高。
“过两日陛下大典,崔大姑娘便先委屈些,住在太极殿外的耳房里。”
崔明禾将包袱里的银钱首饰一股脑地倒出来,用帕子裹了,塞到枕头底下。闻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王喜咳嗽了一声,又道:“陛下的意思是,您不必值夜,只管在殿内候着,随叫随到便是。”
崔明禾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随叫随到?”
“是。平日里,姑娘就在这儿待着,若是陛下传唤,便去正殿侍奉。”
崔明禾起身,拍拍手上的灰。
“知道了。”
“姑娘也不必去做那些粗活,只侍奉笔墨便是。有事只管吩咐底下的人去办。”王喜顿了顿,试探着说,“奴才寻思着,您的身份,终归是不一般的……”
这话说得好听,伺候笔墨。说白了不就是让他时时刻刻看着她,折磨她。
崔明禾没理他。
“还有,陛下说了,姑娘往后要自称‘奴’,不许再直呼陛下名讳。”
“姑娘往后要谨言慎行,尤其是在陛下跟前,千万不可再像之前那样。”
崔明禾连敷都懒得敷衍了,权当耳旁风。
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关上,她这才又细细端详了一圈布局。
逼仄的空间连带扶摇宫下人房都不如,空气中弥漫一股陈旧的木质味。光线昏暗,踮脚也只能看到一角灰蒙蒙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