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四载光阴,竹园的孩童们已出落亭立,虽甚少涉足乱世,不过青翠竹林间执剑相逐,于琅琅古籍中暗藏杀机。
直到这日清晨,四五个约莫十来岁的孩童执剑追逐在林间,为首在前的是小伍。寒光乍现间,一只渡鸦自半空坠落。其余孩童纷纷跌倒,唯见小伍挽了个剑花,笑道:“再多练练!”
女童撑着竹枝起身道:“小伍哥哥好生厉害,每次都没办法抢先一步!”
倒地的男童附和道:“就是就是!为何小伍哥哥这般厉害啊?明明都是练一样的剑法。”
小伍闻言,眉宇间带了几分郁闷:“那是因为,我有个很厉害的师父。”
山风拂过众人衣袂,小伍像是心有灵犀般忽地回眸望去,万般碧绿中豁然掠过一点白,莫名而来的熟悉,不由地想着寻去。待那翩翩白衣止步在篁竹深处,蓦然回首之际,小伍一眼便认出那是年七,箭步冲上,一把将其扑倒在地道:“师父!”
年七被扑得发愣,怀中少年已比记忆里沉甸许多,熟悉的竹香萦绕,不由地抚上小伍发顶,笑道:“小伍,长大了。”
小伍埋着头低语道:“你…你怎么才回来…”
年七察觉出肩头湿润,只得一遍又一遍顺着小伍后脑勺抚摸着。
小伍抬起泪眼道:“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呜呜六七他们都在等师父,只是……柳青姐不在这里了……”
年七仍悦色道:“放心,她会来。”
此话一出,小伍顿时缓释了哭泣,而后紧紧环抱住年七。二人在篁竹林间不知谈天多久,小伍对年七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说着想成为师父一样厉害的剑者。年七静静听着,如今四年已过在这竹园之中,还能如此真心待自己的,怕也只有这个孩子了。
当小伍拉着他的手要回竹园时,年七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会回来,但并非现在。”
四载光阴,季节更迭,无声将人与人之间的沟壑加深,那白衣郎矗立在篁竹林整整一夜过去。当年七重返竹园的消息传开,只有陈上华踏月走来,望着那道固执的背影,晃神间好似故人影。
次日清晨,年七正欲离去之际,那人脚步声从背后响起,柳青一袭白衣,因马车遇袭一事神色憔悴不已,脸上泪痕交错,唯有眼眸亮如初见。
斑驳光影交错,她的目光对上那位白衣胜雪少年郎。年七初次着白衣,笑意沉淀着温柔,眉目不减当年半分意气。
“年七…”柳青率先迈开步子。
竹叶簌簌,落了满肩,二人相拥的体温透过衣衫,将四年的离别一寸寸熨平,若世间真有让人甘愿就此长眠的时刻,大抵便是此时。
“我在。”年七的回应轻如叹息。
这样就可以,这样就好了。
无论相隔千里风雪,二人心连心。
柳青伸出手,见他迟疑了一瞬,误以为是不再愿意过多接触,而下一秒年七便十指相扣,紧紧地重合掌心,不问归途,不念过往,只一句:“走吧。”
二人并肩行在篁竹林间,似乎都有意放慢了脚步,生怕这条路走得太快。
柳青将上春四年变化细细道来:“这四年里春姐的茶铺改换成了米行,不过又多了很多新鲜事物。为迎春,家家户户都开始种花。我还听说最近进了许多西域酥饼,要不要……去试试?”
年七静静听着,末了只答:“好。”
柳青忽然驻足,明明朝思暮想的人触手可及,可她无端害怕下一秒,下一秒幻为梦境。
“不过。。。”年七的目光投向竹林深处,“我想先去看看童儿。”
后山残破不堪的深林处,枯枝盘错,亦是四年前二人未及道别的旧地。如今李家二女坟墓前出奇地整洁,散落着几片将枯未枯的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