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得剑鬼认主,年七幻想过无数次了结这具异类身躯。
可当他被蒙上双眼,踏入深渊之地,再也无法回头时,却前所未有地畏惧死亡。
不知沉睡了多久,年七在混沌中醒来,双眼缚着布带,浓烈的糜烂花香弥漫在此间。他试着坐起身,身间换了薄衣,没有锁链,没有桎梏,直到有一人粗暴将他拽起,向前行去。
足下似是凹凸不平的硬块,年七一路走得跌宕,身形不稳时身前之人倒会用力一扶,花息便会浓烈一分。
“就是你,伤了我兄长?”
身前之人松开手发问道,他声音清冷,辨不清男女。
年七喉间发涩,此人口中所言兄长若是辽青,想来他便是花外楼楼主“花斑夫人”了。
不及过多思索,年七膝窝便遭人狠踹,整个人重重栽倒在地。不知是何滚烫之物,直冲他左臂狠狠烙下,哪怕已穿透皮肉,执烙铁者仍未减少半分力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现在就喊出声来…”一只手顿然钳住年七脖颈,那声音带着戏谑的恶意,“待我碾碎你全身骨骼时。。。又该用何种声调哀鸣才好?”
天旋地转间,年七整个身躯被掐喉提起,狠狠掷入万丈尸渊。直到砸地未亡,反倒被身下粘稠之物包裹,恶臭味扑鼻,年七一瞬明白身下是尸体,是无数具腐烂的尸体。
待年七拽下蒙眼布,果真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望无边的尸堆谷,尸堆中缓缓爬出青鬼,毫无征兆地从背后袭来,五指穿心:
“杀了你…就能逃出去了…”
年七愣了一瞬,当身子坠入尸堆中时只是空洞地望着殷红天际。
抬眸不见天日,垂首不见出路。
记不清是如何被渊界之人救下,一次次地绞碎四肢,又一次次地治好躯体,再坠入尸谷,再绞碎四肢。如此往复,直到年七蒙眼斩尽尸谷里的恶鬼,彻底抛弃理智啃食腐尸血肉,左臂上烙印的蛟龙印迹才连同手中龙剑散出芒泽。他终于不再畏惧,坦然展笑。
杀人如嗜血的第一步,
他做到了,意味着自己还有资格救她。
渊界深埋地底千百丈,此间并非自然诞生在天地,正如每一位渊者在决心永赴死亡之前,都曾被迫与挚爱诀别。
不过数月光景,篁竹林已然萧瑟。
众人闭口不提玄门台之事,唯有一人困于心魔,躲在后山枯萎的山荷叶丛中整整七日。
自年七离去的第一日,柳青便执起匕首义无反顾地选择穿喉自尽。可每次鲜血注下不过片刻,锋刃划过的伤口皆会自愈,这具躯体如同不死妖物一般,连求死都成了奢望。
“柳青姐!”小伍的声音突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乎带着哭腔,“上华哥哥!找到了柳青姐了!”
柳青模糊地瞥见出现的人影,先是小伍、六七而后是上华兄,最盼望的少年身影迟迟没有出现。
“年七……”柳青涣散的目光仍固执地望向众人身后,喃喃问着,“是年七吗?”
众人心口顿时沉闷,又见柳青身间青衣已染了半片血色,不由纷纷哽咽。
“柳青姐……”六七终于没忍住哭出声来,“师父已经走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小伍擦了擦泪,小声嘀咕道:“师父…师父一定会回来的…”
陈上华别过脸不忍再看,弯腰将柳青打横抱起,转身往篁竹小院而去。回到里屋后,他动作轻柔地将人安置在榻上,直到触及她腕间新旧交叠的狰狞伤痕,面色一沉。
“莫要如此作践自己…”陈上华握紧了拳,“既离别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