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狭窄,只容一人通过。
赵世子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颀长,他步履沉稳,并未回头,却刻意放慢了脚步,恰好让林幺幺能跟上。
风拂过田野,带来一股禾秆枯败的气息,这里没有了农人的哭嚎,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两人轻微的脚步声。
这种安静反而让气氛有些微妙。
赵世子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似乎对农事很了解。”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幺幺的心跳漏了一拍,糟糕…她差点忘了原主可是一个落魄的大小姐。
她垂下眼,盯着他落在泥土上的靴子,小心回答:“民女……以前在家时,父亲喜欢搜罗些杂书,看过一些罢了。”
林幺幺来到原主身上的时,原主已经生活在那种环境下了,开局一间破败的茅草屋…说来真心累,只能想办法推脱到原主那个已经去世的父亲身上了。
这是她目前唯一合理的借口。
“哦?杂书?”赵世子的脚步停下,他侧过身,暮色模糊了他俊朗的轮廓,眼神却异常清晰。
“什么样的杂书,会记载这些连老农都不知道的细节?”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询问,却让林幺幺的掌心渗出细汗,她能感觉到,这位世子在试探她。
赵世子不像县主那般心思外露,他的好奇心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像深潭里的漩涡。
“就是……一些游记怪谈之类的。”她硬着头皮胡诌,“上面记载过南方有种奇特的‘不实之症’,说庄稼看着繁茂,内里却是空的,是因为土地‘饿了’,缺了一种眼看不见的‘元气’。”
“元气?”赵世子重复着这个词,唇角似有若无地扬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
林幺幺不敢看他,只觉得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索性快走几步,超过他,蹲在了田边,“世子请看。”她用行动打断了他的追问。
冰凉的指尖捻起一点田里的土,土质黏重,颜色发黑,看起来很肥沃,她又拔起一株枯黄的水稻,剥开空瘪的稻壳,里面果然什么都没有。
这一切都和她记忆中书上给出的判断一致——典型的缺素症。
具体是缺硼。
但这两个字,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
赵世子也蹲了下来,高大的身形与她并排,距离太近了,她甚至能看到他衣袖上精致的云纹,以及他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指。
那双手,正学着她的样子,拈起了一撮泥土,林幺幺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赵世子的眼睛,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快,心里如同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自己是在帮她,她却总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难道在他身边,就这么让她难受?
他压下心头那点别扭,语气也淡了几分:“你说的‘元气’,要如何补充?”
“需要一种东西。”林幺幺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她抬头,眼睛里闪亮亮的,“一种白色的石头,磨成粉末,有点像盐,但尝起来是苦的,有些首饰铺子或者铁匠铺会用它来清洁金属。”
她不敢直接说出“硼砂”这个词,只能用这种方式描述,这是她能想到的、最贴近这个时代认知水平的解释了。
赵世子看着她。她脸上沾了点泥灰,一股自信光彩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闺阁女子能有的。
她说她是从书上看来的,可他母亲明明告诉过他,林家败落后,她一个人带着弟妹,吃尽了苦头。
一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女子,哪来的闲情逸致去看什么游记怪谈?
除非…这些知识是她在林家败落前就学到的。他知道她父亲是走南闯北的富商,见识广博,或许真的搜罗过什么奇书,也或许是她父亲亲口教过她。
他很想知道她的过去。不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而是想听她亲口说,他想让她卸下防备,对他坦诚。
于是,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好,我会派人去找你说的这种‘白石’。”
林幺幺心中一喜,刚要道谢,却听他话锋一转,“但是。”赵世子的声音平静,“这几百亩地,事关上百户农人的生计,不能儿戏。既然是你提出的法子,那便由你来亲自验证。”
林幺幺愣住了。
“民女……验证?”
“没错。”赵世子垂眸,目光落在她小巧的耳垂上,“从今天起,你就搬到庄子里住下,直到问题解决为止。我会派人协助你,你需要什么,都可以直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