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和弟弟比起来,他长得更像母亲,前年回老家办完丧礼收拾遗物时,偶然找到一张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那时的她留着短发,笑容明媚,他一时恍惚,还以为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
他对她的记忆全部来自于相片,相片里的她,美丽、年轻、充满活力,可躺在他眼前的她,却形容枯槁。
其实他有点恍惚,她真是他母亲吗?
原来时间能使他从襁褓中的婴儿长大成人,也能推着母亲从少女走向生命的终点。
他辗转反侧去想这件事,似乎没过多久,但窗帘之间的缝隙里,已经透出一点晨曦的光芒。
手术费几十万,对于母亲一家来说,是一笔能压垮全家人的巨款,对他来说并不算多,如果今天缺救命钱的是一个陌生人,或许他会毫不犹豫地捐款,可对面是他妈,他反倒犹豫了。
他也想笑自己真是个白眼狼。
于是他这个白眼狼决定最后再给母亲一次机会,只要她还肯认他这个儿子,不把他当瘟神,当提款机,他就肯救她。
反正也睡不着,他起了个大早来医院,还没走进门,就听见病房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你个小鬼头,你骗人,你们学校明明没放暑假,你们老师说你为了照顾你妈都一个礼拜没去上课了。今天周一,你先回去上课吧,这里我替你。”
这是……她怎么来了。
他快步走进病房,只见她正把刚买的早餐逐个拆袋,询问弟弟要吃什么。
简诏南罕见地在她面前摆起冷脸:“你来做什么?”
看见他,她心里的惊讶一点不比他少,只是惊讶在双目简一闪而过,继续摆布手里的早餐,直接无视他的冷脸:“你能来,我就不能来?我想你是大忙人,我还算清闲,就过来帮帮忙咯。”
她说着,拿起一个包子递给他:“你爱吃的白菜馅,趁热吃。”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忙得很,根本没时间帮我忙。”
柳剑春稍加思考才想起那日的事,尴尬一笑:“那是个意外,当时太着急了……不过我也不是每天都有空,只是今天刚好休假。”
“既然放假,就回家歇着吧,这里的事和你没关系,以后也少来。”
面对他的冷言冷语,她原本有一百种回怼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只带走自己的豆腐脑,“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简诏南挺挺站着,连头都没回一下,反倒是弟弟着急起来,咬着包子追了出去,跟在柳剑春身后,“姐、姐”的乱叫。
她突然停下脚步,弟弟便一头撞到她身上,她没好气地斜瞥他:“你哥气我,你也想谋杀我?”
“不是的。”被柳剑春身上清甜的香气笼罩,弟弟的脸霎时泛红,低着头不敢看她,“我哥肯定也不是想气你,嫂子……”
“你叫我什么?”
弟弟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两人的关系,立马改口:“姐!姐姐!我哥他是个好人,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他可厉害了,还和一些大人物握过手呢。”弟弟胆子也大了起来,敢抬起头看她,说到他哥怎么“厉害”,眼睛也忽然闪着光。
“这都是你妈和你说的?”
柳剑春抱起双臂,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眼前的男孩,她突然感觉这小子也没那么讨人厌。他至少还分得清好赖人。
“不是,是舅舅告诉我的。”弟弟的声音越说越没底气。
听到是他舅,柳剑春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人肯定是告诉这小屁孩,他哥是大球星,是有钱人,以后混不下去就去投靠他哥。
他这舅心眼真多。
“姐,你怎么知道我请假了?”
“笨。”她指了指他穿着的校服半袖,“你这儿有校徽,我刚好认识你们学校的同学,你们年纪老妈出车祸的人,又只有你一个。”
“居然还能这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没多久就走到电梯间,刚好一扇电梯打开,从其中走出一个满面春风的中年男人,男人看见弟弟,立马招手:“许多多——”
柳剑春转头去看,只觉得这男人在哪里见过,似乎……
“二舅。”弟弟向着男人走去。
柳剑春听到对方是谁,瞬间警觉起来,生怕这家伙还像那日一样难缠,得靠叫来警卫才能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