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手上,可都是真刀真枪!十来个胡人溃兵,就足以屠掉一个村庄!
荡山周围那么多百姓何辜?!那是他统治的基石!
景初冷笑一声。
况且,方才她射中苏日勒的那一箭,只钉上了苏日勒的眉骨。她很怀疑那老贼其实没死,只是坠马后头部着地,陷入了昏迷。胡阵立溃,他的亲卫背着他逃了。
在苏日勒的”尸身”周围,很快聚集了几千尚有战力的胡卒。景初想追,但她那时其实抬手都已经乏力了。
她也不是铁打的,她身边也只剩几十骑,没有能力再留下苏日勒,只能等太史敬他们赶到。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太史敬,却要她别追了,回京?!
胡人都以为苏日勒死了,但仅凭苏日勒的尸身,都能聚拢起一批人马。倘若苏日勒真的没死,景初怎能放任这样的劲敌安安稳稳回到北胡!
她对皇帝的命令置若罔闻,只管指挥逐渐收拢的军队绞杀胡人残兵。齐军在景初的命令下,专挑人多的地方去,人多就意味着苏日勒可能就在其中!
一片混乱中,早趁着人不注意逃回西岸的额布斯,竟然撞上了背着大单于“尸身”流窜的忽图剌及其所部。
苏日勒确实没死。但他坠马昏迷后,胡阵立马溃散,哪怕他当即清醒过来,站起来说自己没死,十万大军败亡之势也不再是他能扭转的了。
他的亲卫背着他逃走,一路颠簸,他是被颠醒的。
但他竟然踌躇着不敢睁眼。
他悲哀地发现,他有点生不起直面这场失败的勇气了。
但他听到忽图剌在为他收拢残兵,保护他回草原。族人奉的都是忽图剌的令。忽图剌声音沉稳,带了些苏日勒从前感受不到的威风。
忽图剌很忠心,可是指挥权,不能给他。权力,必须握在自己手里。狼王宁可死,权柄也不能旁落。
苏日勒对权力的强烈渴望和占有欲终于唤醒了他的斗志,他猛地睁开了眼。
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感到自己的眼皮发沉,想撑开要花很大的力气。但他混浊的眼里依然藏着狠戾:“忽图剌。”
忽图剌对上了苏日勒的双眼,没来由的,他心中一颤。
景初冷峻的目光扫向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角落。她的部下掀翻了整个战场的每一块地皮,没有找到苏日勒的踪迹。苏日勒,到底是逃了还是死了?
正在此时,一个哨探策马飞驰而来,在景初跟前滚鞍下马,满面喜色:“将主!有人看见苏日勒那条老狗往归云县方向去了!他还活着,身侧有几千胡人残兵护持!”
景初精神一震,正要下令追击,却又有一个传令兵捧着一道金牌疾驰而来。金牌下压着一份帛书,乃是皇帝亲笔:“即刻回銮。”
这皇帝只会坏事!连发七道金牌催他回军!
景初深吸一口气。眼看要追到苏日勒了,她现在怎么能回?那苏日勒有出色的魄力和手腕,放他回去,任他缓过来,欺凌我边疆百姓吗?!
景初一勒马头,正要撇下那个传令兵不管,太史敬却拉住了她的马缰。
“将主,”太史敬紧紧抓着景初的马缰跪下,诚恳劝道,“真的不能再不能追了,将主。荡山三卫到了。”
顺着太史敬忧虑的目光,景初展目望去,遥远的地平线上尘烟遮天蔽日。
大股军队正在接近此地。三卫六万兵,来了此地第一件事不会是来帮她景初收拾战场,而是去见驾。
景初恨恨地甩了个空鞭。
她怎么会不知道太史敬的意思?如果她与皇帝的意见没有分歧,这些救驾的军队就是援军。但现在她与皇帝之间产生了分歧,皇帝会不会让这些军队来消灭掉功高震主、拒不受旨的将领和她麾下鏖战良久、人困马乏的部队呢?
景初不敢赌。
她的目光艰难地从大批骑兵赶路扬起的尘烟之上移向了帝国的北疆,好像远隔十余里与苏日勒遥遥相对。
走着瞧吧,苏日勒。今日你邀天之幸侥幸逃脱,但我不会再给你下一次机会了。
“回营见驾!”
景初听到自己的牙缝里冒出了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