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的君主,冷心冷肺就罢了,也可以昏庸,可以无能,但不能没有骨气!君主临战先逃,丢弃华夏礼仪衣裳,岂不是要被人耻笑千年!还想叫她景初跟着一起逃?做梦!
君不见宋时太宗赵光义攻幽州败绩,高粱河旁夺驴车弃大军独自逃亡,遗臭千年,被斥为“高粱河车神”“驴车皇帝”!
她勉强压制住怒火,不去言及政治影响,只从军事角度分析,语气却不免生硬:“陛下,此法断不可取!不说礼器和殿下们,若只有臣护卫陛下,胡人只要派出一支千人队堵在回行宫的路上,臣一人不能敌千,陛下可就没于敌手了!太过危险,绝不可行。”
“那……”
“陛下放心,陛下安危都在臣身上。”景初丢下这句硬邦邦的话,不再去理皇帝,转身就走。
銮驾外,北风呼号,卷着雪粒砸在太史敬的玄甲盔上。景初面向奔流喧腾的渌水,目光随着雪粒描绘出融入水中的痕迹,不知在想些什么。
景初身后,太史敬、李愚、陈玄感、刘承业笔直侍立,等着景初的吩咐。
“下雪了啊。”景初抬手捉住了一片雪,看着它化在手心上。
“承业。”景初忽然点将。
“末将在!”刘承业身为客将,没想到景初麾下俱在时竟是自己第一个被叫到,登时仿佛受到了鼓舞,昂首挺胸答道。
但没想到景初丝毫没有提军事布置,却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好像在唠家常:“荡山常下雪吗?”
“回将军,”刘承业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规规矩矩答话,“荡山寒冷,入冬后下雪确实是常事。”
“我听人说,荡山雪花大如席。真是如此大吗?上次下雪是什么时候?”
将军这是在南边神都没见过下雪,一时好奇吗?
刘承业复拱手作答:“回将军,入冬也有些日子了,在御驾刚来此地时才下了一次大雪,积尺许。今天看形势大约也是大雪,不敢说大如席,但再过一个时辰,将军大概就能知道所谓‘鹅毛大雪’是何情景了。”
“大如鹅毛。”景初点点头,“若虚!”
李愚上前一步:“末将在!”
“与你一千五百建昌卫兵马,加上你本部五百工兵,为我部断后,兼引敌去鸭嘴滩。”景初遥遥南指。
李愚人如其名,大智若愚,深藏若虚。其人头脑灵活,擅长利用机括、陷阱作战,鸭嘴滩地形狭窄,正适合其人发挥。
“遵命!”李愚肃然应命。
刘承业有些凌乱。怎么前一秒聊雪,后一秒就安排军务呢?但这个调度他多少能看明白一些,想是景将军要复刻一遍前番破冯泰的计策了。这计策胡人尚未尝过,给他们见识见识也正合适。
没想到景初又吩咐道:“你要以树枝系于马尾,扬起雪尘,做出大队人马南下的架势,掩护本部动向。引敌去鸭嘴滩后,不要接战过深,躲到荡山里去。荡山茫茫百里,胡人不擅山地作战,不会追的。”
掩护本部动向,那想来本部是要上山了。只是为何李校尉也要上山,竟不必阻敌于鸭嘴滩么?
这样想着,刘承业不禁问了出来。
“承业问得好。”景初笑道,“但本部不是要上山,而是东进。”
“东进?东面是渌水……”刘承业说到一半,恍然大悟,“将军是要渡河!”
景初笑而不语。
“那李校尉躲进山中,如果胡人追索我等不得,恼羞成怒,放火烧山,李校尉岂不是危险了?”刘承业见景初安排的巧妙,放下心来。忽又想起李愚安危,连忙再问。
景初却愉快大笑起来:“所以我才要问你荡山雪大否啊!”
景初麾下诸将也一同笑起来,随着景初一同回营,只留刘承业一人在渌水边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