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业率先策马前冲,三千骑紧随其后。三五百步,正是适宜骑兵提升马速的最佳距离,远则时间太长且马匹乏累,近则马速不能提至最高。
不过十几息工夫,三千骑便如潮水般撞进了冯泰的大营。
冯泰部看着数里外连绵的胡人军营四处起火,正迷茫不知所措之时,阵阵马蹄声宣告了死神的光临。
不过一个照面,对身后毫无戒备的冯泰部便损失数百。马速一旦提起来,全身披甲的战士携巨大的冲量与惯性砸进一个静态的营盘,简直如重锤砸向案板上的鱼肉一般,是毫无悬念的碾压。
冯泰也是沙场宿将,他丝毫不乱,冷眼观察着局势,狠狠啐了一口:“哪里来的狗奴,几千骑就敢冲我大营,何曾将我放在眼里!”
待见到其麾下士兵皆凌乱慌张不知所为,只好仓促应战,空耗许多人命,立时喝骂其麾下军官:“慌什么!蠢货!点起火把,约束部众,着甲列阵,后军变前军,还要我教你们吗?敌军不过数千,还能破我三万之众不成?!”
其麾下连忙按照他的指令去做,用人命迟滞刘承业部的速度,局势逐渐从一面倒的屠杀向僵持转换。
刘承业仍旧率领部众反复脱离战场,再提速重新撞进阵中,这种战法可以将战马的优势发挥到最大:以一匹良马加上一个披甲战士的重量,迎面高速撞上敌方士卒,如同一辆车迎面撞来一般,轻则骨断筋折,重则当场殒命。
但冯泰部乱象渐渐收敛,几次冲锋之后,刘承业部许多将士的战马已陷于敌阵,不得不下马步战,手中长兵在步站中难以发挥优势甚至成为将士的拖累,伤亡渐增。
刘承业心知骑兵突袭的优势已消耗得差不多了,敌方一旦集结,便如散沙变为磐石,重锤击打的效果会大大削减,再难取得更多战果了。
他咬一咬牙,还不够!还没把冯泰打疼,此时撤军未必能引冯泰来追。自己须是在景将军跟前夸下海口的,不成功,便成仁!
刘承业挥起长矛格开箭矢,振臂高呼:“逆贼冯泰就在中军!随我杀之,博一个封妻荫子!”
话落,双脚一夹马腹,已如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冲着中军冯字大旗处扎去,余下部众无论马上马下,也都奋起余勇,勉力跟随。
火把的映照下,冯泰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他眯了眼,脸色愈发阴沉:“好贼子!亲兵营与我迎敌!”
亲兵营应命前冲,将冯泰掩于身后。亲兵营平素军饷、甲仗等待遇都远比普通披甲士优渥,训练也严格。此时捉对厮杀,刘承业立时感受到了不同。
只见冯泰亲兵人人披坚执锐,连盾架弩,弯腰低身,阵型紧密有序。
亲兵营的千总发一声喊,“举矛!刺!”,众亲兵便一同应道:“杀!”举矛前刺,收矛时便将左手的大盾向前推进一步,盾与前踏的脚掌一同重重落地,千人同时动作,地面都为之颤动。厚重的甲片相互撞击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与诸亲兵低沉而有规律的呼喝声连成一片。
刘承业部组成的重锤砸进去,竟然砸不起什么水花,反倒每次冲锋都被撕下一块肉来,被包裹、绞杀。
刘承业部士卒苦战难胜,不由面露犹豫勉强之色。
刘承业亦身披数创,其中一创正在颈下肩旁,离颈动脉不远,深可见骨,血流不止。他突然勒马,众人皆以为要撤,纷纷看向他。却见刘承业一言不发,咬着衣襟扯下一块布条,紧紧裹住颈下的伤口,发一声喊,冲向亲兵营人最多的方向。
众人皆大惭,亦一言不发,只闷头前冲。
刘承业果然堪称武勇,只见他横冲直撞、左冲右突,好似开路的蛮牛,手中长矛刺出时必定要夺走一人性命,再推进数步。余部皆感奋,勇猛向前,冯泰身前一时岌岌可危。
刘承业离近了,冯泰终于觉得这员骁将有些眼熟。他眯着眼看了一会,突然高声发问:“来将可是燕兄麾下刘承业?”
刘承业瞟了他一眼,并不言语,只管冲杀。
冯泰不想再徒增伤亡,再次开口:“大军围营,你寥寥几千人,顶得甚用?我与燕宏才相熟,也早知你能耐。你大可随我同往塞外逍遥,何必为了朝廷拼死命?”
“你这狗一样的东西,怎敢直呼我家将主名讳!”刘承业终于不堪忍受,大声斥骂,反手从身后取出铁脊弓、精钢箭,拉弦如满月,箭尖直指冯泰。
冯泰见机得快,连忙偏头躲避,精钢箭未能带走冯泰性命,却在他脸上颧骨到左耳处开了一道深深的豁口,直将冯泰身后的“冯”字大旗射倒。
“狗奴再敢狂吠,下场有如此旗!”刘承业啐了口吐沫,勒马回身,“撤!”
冯泰气得浑身发抖,劈手掣出腰刀,泄愤似的在空中乱砍,大骂道:“狗才往常在我面前战战兢兢不敢仰视,如今竟敢如此欺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以为我冯泰的大营是青楼妓馆吗!给我追!不杀此贼,我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