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荡山大营。
今日胡人已经发动了第一波攻势。景初不在,行在守御副使太史敬全权负责防御事务。他安排得严密有序,胡虏来势汹汹,却到底没能吃下行在万人。
但这一仗打得吃力,堪称伤筋动骨。兴宁帝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皇帝阴着脸坐在帐中,帐中气压极低,压的人喘不过气。
“景初究竟去哪了?冯泰逆贼敢反!倪和光,为何还不下诏命天下勤王!”
兴宁帝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扭曲与狰狞。
倪和光见他发问,轻声回道:“回皇爷,景小将军前两日告了假,如今行在被围,难以探得景小将军的去向;勤王的诏书已反复下过数次,只是胡人围的严密,诏书怕是都被截了。”
“那如今岂不是坐以待毙!”兴宁帝暴跳如雷,砸了手边的茶盏。御帐内登时跪了一地。
倪和光轻抚着兴宁帝的胸膛,柔声劝道:“陛下息怒。景小将军在外,只怕会是最快发现不对劲的人。有景小将军将我们的处境传达到京里,此处的局势不会大坏的。只要能守得住,拖上一段时间,朝里定会派人来救驾勤王。”
兴宁帝暴躁道:“朕岂不知朝里会派人来!只是二十万大军覆压而来,此处区区一万人,又能守住多久!”
胡酋苏日勒将十万兵南下,号称二十万。真正知道敌情虚实的只有截获密信的景初。
正烦躁之中,兴宁帝头脑忽然清明了一时。他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怎么就这么巧,偏偏景初告了假出游,冯泰就反了,胡人大军寇边?
为何胡人大军南下,边关没有送来急报,请求行在撤离?
现在遭胡人围了,行在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偏偏景初不在行在,只有她最安全!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进一步想,他李惟若是崩于此地,最高兴的是谁?得脸的皇子都在驾前,一战尽墨,荣王李询在京城自然而然就要正位大宝!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她景初就是李询的人,所以才这么巧地脱离险地;边关不报军情是因为李询不准他们报来!
若是如此,勤王之诏,怎么能离得了荡山呢?
他李惟,只怕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李惟面色恍惚,他越想越怕,下意识拉住倪和光的衣袖问道:“倪伴伴,景初和李询是不是反了?”
其实他猜对了一半。
苏日勒整合诸多部落,结束了草原几百年的混乱。如今他带领的屠哥部在草原堪称一家独大,可谓一代雄主。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冯泰的撺掇下贸然发起一场针对大国君王的战役?
边境的几座雄关,为什么不报敌情?哨探真的这么容易被冯泰遮蔽吗?
这一切的背后,自然是荣郡王李询的安排。正如李惟猜测的那样,只要行在尽墨,他李询就是大齐板上钉钉的下一代君主。
因此他向苏日勒许诺,边境几座雄关,都有他李询的人,屠哥部的动向情报,可以迟滞数日。事成之后,除了荡山大营的粮草甲仗全给屠哥,沿途诸县财货苏日勒尽可自取;此外,他李询上位后,将会开边禁互市,盐铁茶之类必需品,屠哥部可以拿毛皮来换。
李询知道,苏日勒目光长远,必定会被互市的许诺打动,数日的时间差,也足够他围杀只有万人的兴宁帝。
但李询却没有算到,景初成了他这个堪称天衣无缝的计划中唯一的变数。
可在外人看来,景初恰巧离营,真的很像李询的安排。
倪和光大惊失色。他处理朝政这么多年,心思如渊似海,自然也猜到了八成。
但现在岂能说出来啊,京营都是景初的旧部。若景初真反了,京营的人究竟会保王安驾还是刺王杀驾,根本不用想。而他身为皇帝的贴身内侍,只会被一同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