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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之（第2页）

顾怀民听了笑道：“想必少将军要升官了。”

“确乎升了三级，但人心总是不足。”景初轻叹一声。

“怎么？”

“皇上要我去做羽林中郎将。官阶是升了，从前是从五品，如今是正四品，但我却更想待在京营，到底是自家地盘。”

景初知道顾怀民素来不待见李惟，更深知顾怀民温润的外表下是个“景初主义”疯批，此时见顾怀民有了些不虞的深色，不愿他在御帐里闯出祸来，连忙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皇上的伤要紧吗？你能不能治好？”

“不妨事。坠马伤了脏腑而已，无非少活几年罢了。延寿倒也不是不能延，但他折寿对天下来说……”

顾怀民停顿片刻，转过头用澄净的眸子注视景初，“他折寿对天下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到底是没拦住。

“顾怀民！”景初无奈又气恼，蹙眉逼视顾怀民，不客气地直呼他的名字，压低声音质问，“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岂是能在御帐里说的？你想害死整个卫国公府吗？！”

好在景初挥退了宫娥，御帐外布防的又都是自家人。

顾怀民抿抿唇，垂下眸子，“是我言语不谨慎。”

“知道就好。往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景初冷声道。

顾怀民沉默片刻，终于还是低声应下：“是。”

景初这才放缓了语气：“你因叔父和婶母的事有心结，我完全可以理解你。但这儿是御帐。即便在国公府，不该说的也不能说。你自小在国公府长大，在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卫国公府、代表着父亲，就同我一样。”

多年前面对南楚的一场战役中，李惟为争储位，亲上前线，却庸碌无能，指挥失当，致使大军陷于重围，全军覆没。顾怀民的父亲就死于此战，顾怀民之母听闻噩耗，肝胆俱裂，哀哀气绝。因此顾怀民深恨李惟。

景初虽然斥责，却也只是怪他不谨慎。九世之仇，犹可报也。其父母因李惟枉死，此恨的确不共戴天。

顾怀民向来不会违逆景初的意愿。他们从小一同长大，一起打熬武艺，一起悬腕属文。卫国公对女儿尤其严厉，摔摔打打，景初却从不掉一滴泪。无论哪一科，无论在府中还是宫中，景初都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后来公主落水，景初解救，兴宁帝喜悦，问景初心愿，景初求官。朝野物议甚嚣尘上，訾诟景初女子之身，怎堪立于庙堂之上。

是时恰逢武举应试，景初一杆银枪，挑遍天下群豪，未逢一败。又赋《两都》一篇，金声玉振，时流争相传抄，一时神都纸贵。自此景初“文武双绝”之名，天下咸闻。朝野之上，再无臣子就景初为官一事多嘴。

顾怀民为景初身边人，早对其心悦诚服，此时景初斥责，不敢仰视，只应道：“是。”

“罢了，陛下醒着吗？”

“醒着。”

景初闻言，便起身离帐。临走时又嘱咐道：“你把衣裳换了，穿回戎甲，出去执勤。莫叫人发现端倪。”

说着，一打帘子走了。

景初离了偏帐，重又回主帐贴身卫护兴宁帝安全。却见兴宁帝阴着脸躺在榻上，暗沉沉的眸子盯着帐子顶的团龙纹样。

“陛下圣体可还安好？”

“那个军医同朕说了。朕伤的重，他只能保证朕活着，但要痊愈，还得由太医院的国手会诊。阿初。你去审那个逆子。生死不论。”

兴宁帝话中带着杀意。

“殿下天潢贵胄，臣怎敢冒犯。”景初立即躬身。

景初很冷静。就算皇帝对自己的儿子再失望，那也是龙子凤孙。臣子如果敢凌驾其上，就是挑衅皇室的威严，就是挑衅皇帝，那离抄家灭族也不远了。除非皇帝能保下她。

但是，皇帝凭什么要保她呢？只有景初本人也向皇帝效忠。今天如果去审了庆王，那她就彻彻底底打上了皇帝的标签，并永远留了一个把柄在皇帝手里。她父亲景深已经是孤臣了，卫国公府不需要两个孤臣。再说她心心念念杀李惟复仇，如果卫国公府两个在朝为官的都是孤臣，不能见容于朝野，那皇帝死了景家能有好果子吃吗？上辈子亏还没吃够？

仅就目前而言，景初是卫国公府的新一代掌舵人，她的抉择和赌注直接影响着卫国公一系新生代的将来。所以，案子可以查，皇子不能审。

兴宁帝沉默片刻，不知在心里权衡什么。只听他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罢了。杨允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