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的轰然应喏将庆王淹没,庆王跪在雪地里低垂着眼,神色晦暗不明。
待到皇帝走远,数十京营兵已将庆王团团围住。
为首的对庆王一抱拳:“庆王爷,得罪了,还请快些起身,我等今日就得将您安全护送到枯树池。”
庆王撇他一眼,淡漠得仿佛眼前的只是个物件。
他缓缓起身,低笑出声:“养德斋,枯树池……五弟还有救,而我这个残废,早已是朽木不可雕。陛下啊,你从未把我当做过你的儿子!”
周围的京营兵士苦着脸,只恨爹妈怎么给自己生了两只耳朵。
庆王的贴身侍卫见兴宁帝走远了,给庆王披上一席银狐大氅。庆王迎着劲风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顺滑的皮毛在风中漾起波浪。
“天真冷啊。”庆王回头向兴宁帝的方向看去,那里扬起了雪雾与尘烟。想必是别的皇子赶到了吧。不知李惟有没有露出那种我自小见惯了的嫌恶的神色?
你不把我当儿子,我又如何把你当父亲?
今日天赐良机,实在可惜。若没有那个景初……
庆王低着头慢慢往回走,心中盘算着。
他没有猜错,扬起尘烟的那处,正是其他随驾皇子赶到。
兴宁帝见到他们,没有嫌恶,却也没有表现出高兴。
他冷淡又提防的目光从这些长成的儿子身上一个个扫过去,除了庆王、靖王,随驾的皇七子李晗、皇八子李昇、皇十四子李晏皆在。个个儿龙章凤姿,俊美矜贵,英气勃发,眼里燃烧着欲望和野心。
景初顺着兴宁帝的目光看去,除了随驾皇子及臣工,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她的目光在李晗身上定了一瞬,立即便移开,转而注目那几个异族服饰之人。
他们留着络腮胡,身材敦实,穿着野兽毛皮鞣制的衣物,前襟左掩,头发一半结辫,一半披散,发梢坠着金饰。
“屠哥部今年倒乖觉。”景初看到这颇具特色的服饰,心中明白,这是草原屠哥部派来朝见的使臣。
兴宁帝也见到了他们,脸色却是一黑。他今日射兔不中,丢人丢到异族去了。
屠哥使臣见到兴宁帝金冠歪斜,头发散乱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开口嘲讽:“我听人说,中原的大皇帝是长生天的儿子,他的金冠是用太阳上炽热的火铸就,他的长袍是用月光编织而成。他是天下第一□□,他比狼王还勇猛,比鹰还迅疾,他的猎物堆起来能阻断草原上最宽的河流。
但是,今天看见大皇帝的马旁竟然没有挂着您那只连射了七箭都没有射中的兔子,让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言未必可信。”
“放肆!”十四皇子李晏年轻气盛,立即拔出了刀。
“我屠哥部大单于的儿子,从没有在大单于的马前拔过刀。”屠哥使臣轻蔑一笑。
十五岁的年轻皇子涨红了脸,不知道怎么应对。
景初见状,冷笑一声,反唇相讥,“大齐的臣子也不会如你一般无礼嚣张。果然蛮夷小邦,不堪教化。”
听到屠哥使臣的嘲讽,景初大概猜到了一些。
原来李惟干出了连发七矢射兔不中这样轰轰烈烈的大事。
景初心中不屑,但此时国家尊严被挑衅,她自然恼怒。
她不给使臣反应的机会,连连诘问,“你在我大齐皇帝陛下驾前,怎敢不称臣?你们屠哥部单于苏日勒见到陛下,也得三叩九拜,恭恭敬敬自称一个‘臣’字。怎么,你比苏日勒还尊贵?还是说你对苏日勒有不满和异心?”
“你身为臣子不守人臣之礼,还要以卑问尊,冒犯我大齐皇子!殿下莫说拔刀,便是一刀砍了你,你主子苏日勒也不敢说半个不字!你倒比苏日勒还张狂!”
屠哥使臣顿时大为局促。
屠哥部仍是奴隶社会,这使臣在大梁被视为臣子,在屠哥不过是个奴才。他受到主子苏日勒的信任才能身居高位,可以说他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苏日勒的一念之间。
如果今日景初的话传到苏日勒的耳朵里……要知道屠哥部眼红他的人可不少!
屠哥使团其他人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这使臣如芒在背,嗫嚅着想反驳,没想到景初直接打断了他:“更何况,我大齐皇帝陛下射兔只是游戏,本意只是以兔为饵,引出猛兽而已。陛下搏杀棕熊的英姿,尔等蛮夷是无福得见了。”
说着,景初一挥手,自有人将熊尸抬上来。熊眼球极小,不过指甲盖宽。就在其上不偏不倚插着一支箭,如果真是兴宁帝所猎,其箭术该有何等惊人!
这使臣不由得生出惊惧,只好伏地再拜谢罪:“是外臣无知,冒犯大皇帝陛下天威,死罪,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