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带着众人翻山越岭出了神仙山,已是天光大亮,路上人烟稀少,村庄都被毁得不成样子,偶尔看见几个人影,也是惊惶躲藏。
无尘对小五儿说:“还有关着的那几个人忘了放出来,我想回去看看庄子里怎样了,再去找找追风。”
小五儿知道他一个人行动没有牵绊,倒更迅速安全,便同意了,又叫道:“你等下,庄子里我本来想找司马大哥处理一下的,既然你要回去,你干脆去神仙营找秦世缨,让他去取了这份功劳,再劳驾他善后打扫战场。”说着又从腰里解下随身小包,递给无尘:“那个东西……他也略知一二,他做事有分寸,你放心。这个当作信物,他们见过的,我们在县城北门等你。”
老齐头见无尘走了,忽然也说要去看看家人怎么样了,众人劝他不要去,老齐头叹息道:“唉,放心不下儿孙们。”和众人作个揖,一个人走了。
进了县城北门,只见城里也到处都是难民。
有两家佃户在城里有亲戚,要去投靠。
小五儿说:“投亲靠友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那两家都支支吾吾的想必也没什么打算,小五儿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便说:“你们去看看情形再定,要是回来就早些,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
众人都问要去哪里。
小五儿说:“舒州太湖县有个庄子,愿意去的就跟着,不愿意去的也不强求。只是你们不要回西沟去了,那里住不得了,辽兵就是不去抢东西也会去寻仇。”
那倔老头子说,“我活不了那么长久了,成几千里地,走不到舒州就死了!定州边上有个老亲,早些年还有过来往,我们去亲戚家。”
小五儿说:“那你们随意,明天早上出发,要是想跟着的,一定要明天一早到这里。”
这样一下子走了三户,其他人便有些栖惶。
见此情景,小五儿从包袱里拿出银饼子来,安排黄二郎和大虎去附近找脚店,让安大富多带几个人去买炊饼,再买几升米买口锅,买点碗筷,队中有孩子老人,好歹能随时喝上热汤。又让黄大郎领着几个懂行人去买骡子和牛车,路上好拉着妇孺和行李,余下众人在这里等候。
她自己先送秦氏和亭亭带着小安儿哥去县衙休息,司马熙正在外面忙碌,没在衙中。
小五儿又走到兰耀祖和赏姨的杂货铺子里,和他们商量南归的事,兰耀祖多年没回过老家,自是喜出望外,赏姨也没作难,说要一起回去。遂约定收拾东西,归整铺子,移交给司马熙处理,明天一早到北门集合。
众佃户在街边找了个背风向阳的地方坐下休息,两天一夜的折腾,个个都累坏了。
街里的痞子见这拔人神色疲惫苍惶,显然是逃难的,但人人穿的齐整鲜亮,个个背的大包袱,不禁眼热,又见多是妇孺老弱,便叫了人,上前挑衅,嚷嚷着说站了他的地盘,污秽了他的地面,要赔偿钱。
他一眼看到其中两个绝大的包袱,见旁边是个妇人领着个胖孩子,便直奔这娘儿俩去了。
虎子娘岂肯让他?竖起眼睛和他分辩,众乡亲跟着附合,那帮沷皮无赖也一涌而上,吵嚷成一团。
安大富等人买了炊饼回来,正见沷皮们在那里蹦跳,安大富听见是要钱,忙从腰里扯出一串钱来,陪笑道:“各位高邻高抬贵手,我们一会儿就去脚店,扰了各位清净,这点钱买碗茶喝,去去火儿。”
那沷皮见他随手摸出几十个钱来,知道遇上了大主雇,个个眼睛发亮,又欺他软弱,互相使个眼色道:“这点钱打发花子不成?”说着就围向安大富,装作推搡,想要趁乱硬抢。
安大富吓得连退两步。
二虎正顶着一口锅站在他的身后,见状大怒,把锅轻轻丢在地上,飞身上前,拳打脚踢,将沷皮们打散。一手拎起那带头的痞子,顶在墙上,一手抽出刀来,锋利的刀刃伸到沷皮鼻子尖儿下:“嘿嘿!你闻一下儿,上面还有辽兵的血味儿,你想不想闻闻你自己的血,闻闻和辽兵的一样不?看看你是不是辽兵的种儿?”
那痞子吓得失声大叫,其余沷皮想上前救护,在场的两三个庄中少年早护在二虎身后,拔刀摘弓拉出架式,个个一脸的狠戾。
安大富也壮起胆来,虚张声势:“你们这帮不知好歹的沷皮,老子和辽兵拼过命,怕你们?老子杀过人,杀过人!”
有个机灵的痞子见要吃亏,一溜烟儿跑到城门口,对守军道:“那边有伙人拿着刀在欺负城里百姓,他们说杀过人!”
一队士卒迅速跑了过去,将众人围住,用枪尖儿指着。
黄二郎和大虎找脚店回来,正好看见,忙问怎么回事,虎子娘伶牙利齿,快言快语,几句话说了缘由。
黄二郎忙向带队小校拱手道:“校尉,我们是本县县令司马熙庄子上的人,因辽兵烧了村庄……”
那校尉早看见众少年用的是军队制式刀,摆的防御姿势虽然稚嫩也是军阵,心中早有成见,听了虎子娘的话果然如自己所料。见说是司马熙的家人,眼睛一扫,见几十号人,个个穿得齐整,旁边整笼的炊饼,整袋的米粟,再看黄二郎不卑不亢,是个见过世面的模样,料想不会错,将手一挥,叫道:“把这些骚扰难民的沷皮抓起来,军前正缺杂役,押去干活儿!”
那些泼皮一路叫着冤枉被押走了。
众佃户见不仅要防备辽兵,还要防备恶人,若是自己一家人,势单力孤,手里那几个钱还不够拿讹头的诈,便铁了心要跟大伙儿在一起。
天还未亮,小五儿就被喊起吃饭,见司马熙也在座,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便向他讲了庄子里的情况和回乡的打算。
司马熙连连点头,让她把亭亭和小安哥儿也带回去,亭亭在一旁欲言又止。
司马熙说:“辽兵一直抢到了大宋腹地,往年冬天虽也来抢掠,却只在边地,未曾得到多少便宜,如今尝到抢掠的好处,恐怕这几年这里都不得安定,你们不走,我倒添牵挂,都回了舒州,我也好放手一博。”
小五儿听了,不知道他打算博什么,又见亭亭弦然欲泣,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心中有了计较,便劝道:“亭亭你们跟我回去,司马大哥也放心,又省了母亲惦记,以后这边太平了我们再过来。”
秦氏也舍不得把小安哥儿丢在边关,忙跟着劝说,亭亭一向柔和随顺,便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