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送走赏姨,推门进来,见小五儿还在呆坐,便在椅子上坐下,说:“赏姨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何必苛求太高?天道贵生,难道你宁愿你父亲死也不愿他如此存活下来吗?”
小五儿说:“你不懂,我想起我娘来便心不甘,意难平。”
无尘说:“你意难平还是因为你父亲在意你,我有什么不懂的?自古皇帝三宫六院,没见过哪个皇子皇女意不平过。”
小五儿不再说话,看了看他的脸色,不愿让他也想起伤心事。
无尘却并没有接着说什么,一脸笑意地站起身来,打开食盒,叫道:“蜜枣羊肉,发菜饼,蒸羊杂……就差葡萄美酒夜光杯了!小五儿快来吃点。”
小五儿不愿扫他的兴,走到桌旁,接过筷子吃了起来,原以为自己吃不下,却不想伤了心,动了气,消耗了能量,比平时吃的还多。
吃饱了,两个人又上街闲逛一翻,再回到客栈,人也累了,气也消了,小五儿也觉得无尘说的有道理:父亲在外不易,人活着总是好的,此时就是这种社会,造化弄人,又能如何?随缘罢了。原谅别人,也宽恕了自己。
一进客栈,伙计便说有人找他们,小五儿暗忖大概是父亲兰耀祖来了,走到屋门口,却是一个陌生的党项人,白毡帽,绿袍,腰挎弯刀,站在那里显得器宇轩昂。
两人对视片刻,那人问道:“你是小五儿?”
小五儿点点头:“你是?”
那人说:“我姓赏,赏雄。”
原来是赏家的人,他来干什么?小五儿开了门,三人进去坐下,小五儿冷冷问道:“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赏雄哈哈笑道:“一看你就是小孩儿,还想充大人。”
小五儿板着脸说:“有什么事请直说。”
赏雄收了笑容,说:“我刚从店里过来,文昌叔失魂落魄的,你不该这么使性尚气的,让他不高兴,咱们做子女的,不能太自私,光想自己……”
小五儿见他摆出一副老大气派,说话道貌岸然颐指气使,心中有气,暗道还咱们咱们的,谁给你是咱们。强忍着听他说完话,淡淡说道:“疏不间亲,这是我们家的内务。”
赏雄果然生气,脸色一变,怒道:“你如此说话,看起来你是安了心要拆散他们!你真是冷酷无情,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多一个伴儿而已。事已至此,何必呢?”
小五儿依旧神色淡淡:“我娘一直在等着爹爹回去。”
赏雄怒道:“我们党项女子敢恨敢爱,敢作敢当,我娘既是和文昌叔成了亲,就不会再有二心!文昌叔在外独自一人,无依无靠,何等艰难?你可曾设身处地地替他想过?你这么折磨他,何异于忤逆?”说着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要是个弟弟,我非得教训你一顿不可!”
小五儿冷冷看他一眼,双臂交叉抱肩往后一靠,慢言细语:“我的火气还不知要往哪里发呢,你想当哥哥,也得有那个本事。”
赏雄气得脸通红,忍住怒火,摘下佩刀拍到桌上,说道:“那好,我不用兵器,你用兵器,倘若你能打中我三下,我便不管了,倘若你输了,你就得心甘情愿地认我做大哥!”
小五儿又冷冷地说道:“杀鸡何用宰牛刀,不用我给你打,我徒弟就能把你打败。”说着话向无尘一摆头:“你替为师教训他一下。”
无尘笑道:“这事儿恕我爱莫能助,这是你命中的魔障,只能你自己去解决,解决不了的事就交给上天去安排。”
小五儿盯着无尘看了两眼,见他不像玩笑话,便收了淡定的神色,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右腕一抖,亮出小皮鞭,欺身而上,使出全部技巧和速度,抽撩扫刺,一招紧似一招。
那赏雄见她瘦弱,又是中原女子,并未放在心上。哪知上来胳膊就挨了一鞭,立刻敛起精神,闪展腾挪,虽然姿势不优美,却堪堪避过,小五儿并无长力,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见无望再中,便抽身退出,气喘吁吁坐到椅子上。
赏雄哈哈大笑:“我自幼在草原上替人放马,小孩子时候打起架来便是抄鞭子,便是不会使鞭子也得会躲,我当年号称孩子王,都是打出来的!你打着我一鞭已是不错。”
无尘在旁听了也是哈哈大笑,小五儿恨道:“无尘大哥,你替我教训他一顿!”
赏雄上下打量无尘一番,说:“这位兄弟如此斯文,难道倒是个练家子?你来,我们过两招,玩玩而已。”说完拿起佩刀,并不摘鞘,站立间已摆出一个守式。
无尘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去取个兵器。”回房拿了小五儿做的铁扇过来,叫道:“我来了!”便向赏雄点去。
倏忽之间,两人已过了数招,只听得兵器相撞发出“铿”地一声,两人各自退开,互相赞道:“果然好俊的身法!”“好大的力气!”
正这时,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开门看时,却是赏姨与兰耀祖匆匆赶来,二人进屋先向众人身上望了一圈,见个个安好,才松了口气,赏姨对赏雄嗔道:“怎么出来这么久也不回去,只怕你们年轻人不老成,起了冲突。”
赏雄笑道:“小五儿已认了我这个大哥,你们凡事再慢慢商量。天色不早,我要和这个无尘兄弟出去喝两碗。”说完便和无尘二人走了。
小五儿请兰耀祖和赏姨坐了,拿茶盅倒上水。
赏姨免不得又安抚小五儿几句。
兰耀祖接口问道:“小五儿,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都说咱们那边闹了天灾,你们是怎么躲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