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儿点点头,泪如雨下。
那妇人忽然问道:“文昌,这是谁?你先喝了药。”说着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
小五儿见她毡帽披发,穿着锦袍翘尖履,是党项人打扮,和父亲说话间颇为亲近,不禁心中起疑,不觉停了泪,看看那妇人,又看看父亲。
兰耀祖满脸激动地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小五儿,我的好孩子,你怎么来的?这么远!”
那妇人听了这话便含笑道:“到后堂来吧!来,进来吧!文昌,你先喝了药。”
文昌说:“好!好!去后堂!小五儿,这是你赏姨。”说完接过碗,咕咚咕咚两口喝完。
小五儿见此情景,心中明了,母亲秦氏多年操劳为难的情景在心头闪现,她真想扭头就走。只是这么多年才找到父亲,又不知他得了什么病,终究放不下,跟着他们到了后堂。
后面一个小小的院落,三间正房,两间侧房。房内摆设倒和宋人相似,只是多了许多皮毛装饰。
那赏氏招呼他们坐下,便去前面店里了。
兰耀祖问:“家里还好吗?我托人去舒州找你们,打听不到你们的消息,说那边经了大灾……”
小五儿此时又是伤心又是失望,淡淡说道:“还好,父亲你得了什么病?怎么到了这边?”
兰耀祖叹息道:“出门在外事事难啊……”
原来当初兰耀祖逃离了家乡,没两天便看见沿途张贴了通缉布告,就避开繁华城市和官道,只向偏乡僻壤里走,又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竟绕过汴梁到了东都洛阳。
冬季寒冷,兰耀祖受了风寒,病倒在脚店里,又是担惊受怕的人,这一病竟然数日不好转,银钱花尽,那店主怕他死在店中,便将他推出店外,他这咳嗽的病症便是当时留下的。
亏得一伙行商客人救了他,他无处可去,只是识几个字,便帮着记帐,一路跟着到了银州。
赏姨当时就在这伙行商之中,对他照顾颇多,见兰耀祖戴上口罩挡风沙,颇感兴趣,照着做了几个,试着去卖,果然有人问,后来生意越来越好,就开了这店。
小五儿说:“她家里……还有别人吗?”
兰耀祖看了小五儿一眼说:“她原来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如今,孩子们长大,也颇过得,家里开了马场,她的大儿子如今是族里的族长。”
小五儿不再说话,暗自想到:“既是颇过得,这么多年,你怎么也不回去寻找我们。”心里不禁一片冰凉。
兰耀祖说:“你娘可好么?”
数年间经历的难事一件件涌上心头,小五儿心中说不出的失望,垂泪道:“好。”
兰耀祖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苦了她了。”
小五儿沉默片刻,说:“既是父亲一切安好,便可放心了,我们先回去客栈了。”说完站起身来。
兰耀祖伸出手来叫道:“小五儿……”
小五儿停了一下,拉了无尘,向外便走。
穿过店面的时候,赏姨看见,便道:“中午已是订了饭,要去哪里。”小五儿机械地回头笑着点点头,人已出了门。
兰耀祖追出来,见小五儿已走远,喊道:“小五儿你要去哪里,我怎么找你?你这人生地不熟的,莫不是要急死我?”
无尘忙说了客栈的名字,让他们放心。
回到客栈,小五儿扑在床上哇哇大哭。
无尘说:“人生在世,哪有事事如意的?你找到你父亲已是难得,何必再苛求?”
小五儿哭道:“让我怎么给我娘说?他出门在外事事难,娘难道不难?难道娘就不能再找人?他却在外面成了人家的男人,做了人家的爹,枉我们这么多年心心念念地想着他,真替我娘不值……”
“你哭一场发泄一下也好,别太过自苦。”无尘道。
小五儿哭累了沉沉睡去,午饭也没吃,睡梦里听到有人在敲门,睁开红肿的眼睛,开门看时,却是无尘陪了赏姨站在门外。
赏姨进了门,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说:“这位公子说你中午都没吃饭,这些点心留着饿了吃。”
无尘见小五儿并无过激言行,便请赏姨坐下,退了出去。
赏姨说:“你爹不敢来见你,说欠你们太多,又怕你赌气走了。唉,都是苦命人。我爹拉扯我这个独生女长大,招了个上门女婿,可没几年,他们都相继去了,我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你娘有多难,我能想的到。”见小五儿没吱声,继续说道:“你爹不是没有情义的人,他自己胆子小,不知道案子怎么样了,不敢回去,求了商队去那边找你们,回来说没找到你们,那边遭了天灾,灾后又起了瘟役,死人无数……你爹听了当时就晕死过去,病了一场,养了好久才健壮了些……这之后我们才算是成了一家,他这病也就没再好利索过。”
小五儿呆呆听了并不说话。
赏姨又说道:“他怎么不想你们?给我说这护面是你专门替他做的,原物已经旧了还好好的收着呢,还说把你从小当个儿子养,你家院子里有棵玉兰树…”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见小话终是无语呆坐,沉默了一会说“你们舒州与我们银州远隔着几千里地,偏偏有这一段孽缘,想必如今是缘份已尽……人犟不过天。你歇着吧,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