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中午,北川树里在休息室等候自己的第一次校园播报,相原英子拿着一支遮瑕笔站在她面前,俯着身子问,“你昨晚干嘛去了?”
“虽然天生丽质但是也要注意保养哦,树里酱,你的黑眼圈都快延伸到鼻头了。”她夸张地说着,露出调侃的笑,“老实交代,哪位青年才俊让你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北川翻了个白眼,“《生物竞赛一千题》,这个答案您满意吗。”
北川没有说谎,周六夜晚的心乱如麻化成了学习的动力,周日一天她都窝在家里刷题,并获得了不小的成果:数学押题卷两套,国文作文一篇,化学卷一套,到了临睡前又开始做生物竞赛题,一做就是到凌晨两点,总算把自己熬得困意十足,倒在床上后一夜无梦。
相原英子干笑几声,无语道,“很好,非常有作为高三生的觉悟,佐佐木老师一定会流下感动的泪水。”说完,她给北川抹上樱粉色的唇釉,左右打量了几眼,满意地点点头,将扩音器夹在她的胸口,兴奋地说,“北川主播第一次播报,fighting!”
坐在主持台前,背后的屏幕闪烁着WeeklyReport的字样,以为自己能够泰然处之,但手心中还是沁出了薄薄的汗珠,眼前不自觉地回放两周前那一场篮球赛后的画面。
与B班的篮球赛结束后,紧接着是美术课,作为班级美术委员的北川树里先一步前往美术教室准备上课的材料。七八盒颜料拢在怀中,上楼梯时,一个重心不稳,最顶上的一盒摇摇欲坠。
忽然,一双白皙的手接过了上面的几盒,北川树里定睛看去,是校电视台社长,三年D班的津城纱纪。
“我帮你一起拿过去吧。”看似是在询问,但是没等北川树里回答,津城纱纪先一步踏上阶梯。
北川树里没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很快,就听到津城纱纪打破静默,按捺不住道,“篮球比赛很精彩哦,我们班正好在楼上上家政课,很多同学都没心思听课了呢。”
“哦?”她笑得不显山不露水,“津城桑也围观了吗?”
“当然。”课间休息的时间并不多,两人一起踏入美术教室的那一刻,津城纱纪单刀直入地问,“上个学期问过的那个问题,北川桑能给我答案了吗?”
北川树里一边理着美术用具,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我还以为发生了期末最后几天的那场闹剧,津城桑已经打消了邀请我做校电视台主持人的想法。”
“怎么会?”津城纱纪靠在门框上,轻笑一声,“本来我觉得北川桑身上只有立海姬的标签有些单调,现在有了向幸村君告白失败和形象转变这两件事,北川桑可谓话题度十足,有你做主持人,校电视台的关注度一定会大幅上升。”
“那么直白吗?”
“北川桑那么聪明,说虚情假意的话肯定会被一下拆穿。”
“答案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津城桑。”她礼貌地莞尔一笑,“我拒绝。”
津城纱纪愣了愣,很快,又露出势在必得的笑,“看来北川桑哪怕外在形象有了360°大转变,内里还是没变啊,你的座右铭不会还是‘越是成熟的稻穗,头垂得越低’吧。”
将刷子放进笔筒内的手停滞在半空,北川树里听到津城纱纪自顾自地接着说,“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北川桑参加篮球比赛呢,以前哪怕是运动会,北川桑也基本上只参加跑步类项目,球类运动不是你擅长的领域吧。”
“今天看你打篮球,以为你真的如传闻所言,改变自我,想着如今的你肯定愿意尝试自己曾经不愿做的事,现在看来是。。。。。。换汤不换药。”说完这句,还轻轻地呵了一声。
“这次外语演讲就算依然是你赢又能怎么样呢?已经在高二拿过全国金奖的你,无非是锦上添花。”
“北川桑,不想换一片天地吗?”
看向津城纱纪略显嘲讽的表情,深知这是明晃晃的激将法,但北川树里仍是不禁目光闪闪,视线稍稍左移,门边的墙壁上悬挂着卡拉瓦乔创作的《圣马太蒙召》的挂画。她记得美术老师上课时的讲解,创作这幅画时的卡拉瓦乔摒弃了学院派的既定规范,采用极端的明暗对照法,整幅画散发着泥土气息,充满着粗狂的市井平民,对整个欧洲美术史产生了颠覆性的影响。
她还记得着装前卫,在校园内独树一帜的美术老师讲解完后,向他们袒露心声,“虽然我们立海大向来贯彻笃实严谨的校风,但希望你们不要成为停留于传统的人。人生嘛,就是不破不立,我把它挂在这儿,当激励你们咯。”
刀收于鞘,才藏于内。
这是藤田家百年来奉行的家训。
从牙牙学语开始,北川树里便被教育要喜怒不形于色,不要轻易展露锋芒。从国三转来之后她并未有参加备受瞩目的学生会竞选,而是寻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外语演讲社,一点点地将它发扬光大,她在擅长的各个领域游刃有余地展现自己的优势,不到一年,明明从未张扬地出过什么风头,但立海大人人默认,她是立海姬的不二人选。
就像新闻上极少出现藤田家的踪影,但在日本上流社会无人敢忽视藤田家的存在。
她一时茫然,这几年活着的,究竟是藤田树里,还是北川树里?
篮球赛场上,最后几秒投三分球时出现的嗡嗡声再度浮现在耳边,她紧盯着眼前的画,下意识地说了句,“好,我答应你。”
白色灯光亮起,津城纱纪坐在操作台前倒计时。
“3”“2”“1”
话音落下,急促的心跳重回平缓,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得分明,她扬起大方而自信的笑,不用看稿件,更不用看提词器,视线直直投向镜头,用如山涧清泉一般的嗓音缓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