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年纪轻轻却已经当上职业球员了啊,真是优秀,我当年就看出来了,他是干什么都会成功的人。”这位母亲毫无吝啬地夸赞着别人家的孩子,没有管女儿僵住的表情。
“你的这个名次,能考什么大学?”
北川树里深喘一口气,移开目光,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京都大学,北海道大学应该都没有问题,东大的话还需要加一把劲。”
“东大?你吗?”这口气淡淡的,比嘲讽还伤人。
北川树里咬咬牙,勉强自己勾起微笑,“我知道这不容易,但还是想去妈妈的大学看一看。”
北川树里人生的一半光阴都用在琢磨自己的母亲上,也算摸索出了一些讨好她的方法,比如,暗示自己的努力都是为了追逐她的步伐,果不其然,对方在听完这句话后,满意地扯扯嘴角,敷衍地说了句,“那你加油。”
听罢,北川树里松了一口气,为没有落下的打压话语。
对话结束,两个人开始用餐,饭桌上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北川树里扒拉了两口米饭,便觉得腹部开始胀气,再也吃不下一口,想要放下筷子,但注意到母亲一贯的锐利视线,一阵慌张,老实地继续咽了几口菜。
好在母亲也不是什么有口腹之欲的人,饭吃得很快,没过一会儿便放下筷子,拿纸巾擦擦嘴角,“我吃好了,你好了吗?”
北川树里听到这句,像是获得了特赦,连忙放下筷子。
公平起见,女儿热了饭菜,吃完饭就轮到母亲收拾餐桌,看着北川静将一次性餐盒一股脑地扔进垃圾桶,北川树里急急开口阻止,“不能这样扔,上次已经被社区管理者说过了。”
然后她听到母亲将食盒扔到中岛台上的声音,以及嫌麻烦的话语,“还是你来吧。”
她没有说话,默默地帮母亲收拾残局,而北川静则一言不发地走到餐桌前,打开电脑继续编写报告。
北川树里一边打开水龙头将食盒中的残渣清洗干净,一边听着背后传来的的打字声,利索,干脆,和母亲一样冷冰冰的,从刚才就在胸口飘荡的委屈终是抑制不住,泪珠子滴滴答答地落下,和水龙头的水流汇聚在一起,淌过手背,她抬手擦拭着眼角的泪珠,但擦拭归擦拭,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个不停。
为什么不关心我在学校的第一天发生了什么?
又为什么在我说出想考东大时如此的不以为然?
母亲还是那么平静,不在意自己正在经历的所有,就像上一周当全新面貌的自己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没有责骂,没有点评,更没有问一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已经不会去想自己要怎么样才会得到赞美,而是转而去思考到底怎么样,才能被关注。
北川树里在心里一遍遍地发问,却始终不敢出声,深知哪怕这些问题宣之于口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和她说自己还在被人议论又能怎么样呢,她只会置身事外地指摘,事情不都是自己搞出来的?既然发生了那就面对。
她也许还会用自己侃侃而谈的口吻同自己分享,她是怎么毅然决然地离开自己那只会听父母话的二世祖父亲,又怎么在男人统领的医学部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再怒其不争地加上一句,要是像你承受能力那么弱的话,我早活不下去了。
可是妈妈,因为我没有你那股见了棺材还能将棺材砍碎的勇毅,所以就不配得到你的青睐了吗?
想到这儿,北川树里关掉水龙头,小心地发出了微弱的抽噎声,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小人惶恐地说着她要是发现自己哭了,免不了又是冷漠的训话,还是快点安静,另一个小人却在叫嚣,哭出声吧,万一她会安慰呢。
但两个结果都没有发生,北川静根本没有发现北川树里的异常,只是闷头于自己的报告中。
眼泪流完了,北川树里慢吞吞地整理垃圾袋,等到眼睛的酸涩感没有那么明显时,闷闷地说了句,“我出去扔垃圾。”
北川静刻板地回,“辛苦了。”就像对待手底下的实习生一般。
北川树里扔掉垃圾,但是不肯回家,春日的晚风比家中的空气清爽得多,她清楚哪怕迟一点回家,母亲也不会说什么,甚至注意不到自己扔垃圾花了多久时间。这是自己在一次次的反复实验中得出的结论,相当可靠。
她沿着人行道标识,一路走到了住宅区远端的便利店,进门后茫然地盯着货架,不知道想买什么,但总觉得自己应该买点什么。视线在纠结中变得碎散、朦胧,然后透过玻璃,看到了街对面刚刚下班的上班族,穿着没有生气的黑色风衣,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没有表情地抽着烟。
——抽烟真的能让人暂时忘掉烦恼吗?
——如果抽烟的话,身上的烟味,身为医生的北川静会闻到吗?
——她闻到了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失望地斥责,还是会担心自己。
随后打开手机,在ins上搜索了一下适合女士抽的香烟,心头颤抖地走到收银台前,“一包kent蓝冰,谢谢。”又抽出一个打火机,“这个也要。”
收银员盯着她,拒绝地说,“不好意思,未成年人不能购买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