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卿的呼吸愈发急促,冷汗已将里衣浸透。裴令疏将银针取出,在烛火上快速灼过。
“世子且忍耐些”她手法娴熟地将针刺入合谷、内关等穴位。沈砚卿闷哼一声,指尖攥紧了床褥。
守在门外的赵嬷嬷似有所觉,“夫人,可要老奴进来伺候?”
“不必,”裴令疏声音平稳得出奇,手上动作丝毫未停,“世子多饮了几杯,现下有些醉了。”
随着银针的微微颤动,沈砚卿唇上的乌青渐渐褪去。
裴令疏一手按在他腕脉间,“这寒毒沉积已久,非一时可解。”
沈砚卿缓过气来,声音虚弱却平静,“夫人不必为难,生死有命”
裴令疏闻言一怔,她自由看家中长辈行医,见过无数病患求生的渴望,还是头一回遇见这般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
“世子是不信我?”这话问出口,她自己都有些惊讶于语气的不甘。
沈砚卿抬眼看她,“不曾,”他顿了顿,“只是不知夫人师承何人?医术如此了得。”
裴令疏低头收拾银针,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再告知世子,万望您替我保密。”
沈砚卿看着她专注的侧脸,轻声道,“今日之事,多谢。”
裴令疏收起最后一根银针,“世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若我说以德报怨,你会信吗?”沈砚卿反问。
裴令疏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世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沈砚卿失笑,朝门外唤,“听风,备热水。”
“不可!”裴令疏连忙按住他,“毒性才刚压制住,沐浴恐会加重病情,用热毛巾擦拭便好。”
沈砚卿却已撑起身,从立柜里取出另一床锦被,“叫人备水是做给外人看的,免得传出新妇不善侍奉的闲话,母亲会为难于你。”他将被子铺在床榻外侧,“这床够大,你我各盖一被。以免我睡相不好,唐突了你。”
裴令疏有些意外,她原以想好托词推脱圆房,却不想这位世子竟如此体贴。
热水氤氲的雾气在房中弥漫,丫鬟们低头退下,只留下满室寂静。
裴令疏躺在床榻内侧,身上仅着素白里衣,思绪渐渐飘远。
自她改变原书走向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便不再只是纸上的文字。
沈砚卿会因寒毒发作感到疼痛,空青会悄悄将糕点藏在袖间,就连萧竹韵院里的木槿花都开得热闹。
这里的人会痛、会惧、也会因得到赏银而舒展眉目。
他们都有血有肉。
她侧过头望向沈砚卿,他正背对着她解开发冠。
墨发披在肩上,沉得脖颈愈发苍白,
三年后,他会死。
这个念头突然尖锐地刺入心底。
“世子可要安寝了?”她轻声问。
沈砚卿在铜镜中瞥见裴令疏的身影,“盯我半晌,就为问这个?”他转过身,眼底似笑非笑,“还是,有话想说?”
裴令疏索性掀被而起,径直走到他跟前,“下毒之人,世子心中可有成算?”
“我以为已昭然若揭。”沈砚卿俯身拾起二人散落在地的外袍,挂上屏风,“夫人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