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奉渊早就醒了,正侧着头看她。琉璃似的黑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像她在韶关县家中养的钱奴。
饿的时候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她。
宋箐观他神色,总觉得他今日脸色格外白,就连唇色都浅淡了不少。宋箐伸手要扶他起来,岂料刚一碰见他的肩头,便惹得他痛哼着倒吸了一口气。
这一动不要紧,空中顿时弥散开一股血腥味,宋箐面色一变,仔细看他肩膀处的黑衣。红色中衣并黑色纹绣的箭袖外衣,将鲜血掩饰的分外恰当,若不是他刚才哼了这么一声,她压根就没发现萧奉渊受了伤!
“这是怎么回事?我让人请医工来。”
“不成。”萧奉渊忍着疼,“小伤而已,城内正有人暗中打探,别叫他们察觉了。”
所以他方才在外面拦住自己,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医女给他瞧病?
宋箐压下心绪,镇定道,“这次小住,还带了不少常用的药粉来,我去拿。”
她没往外透露一点风声,连素兰等人都不知道。待拿了几样常用的止血药粉来,屋内,萧奉渊已经挣扎着将外裳脱了。
肩头处有一道滚着血珠子的刀伤。
刀口深长,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可见他是生生挨了这么一下,宋箐不由也皱了下眉,以萧奉渊的功夫,这实在是不应该,“我先给你上止血药,你忍着些疼。”
简单擦拭伤口周围,又撒了止血药粉,白绢布环绕他肩缠紧实了,宋箐才扭头拿了干净衣裳来。“这伤口太深,须得缝针。听三娘说,杏林世家薛府也在这儿,你若是怕惊动了汴京里头的人,那请薛府中人为你缝伤可好?”
是上山时见到的薛回。
薛家虽在朝野,却并未参与文武党派之争,确实是不错的人选。
萧奉渊点点头,“有劳娘子了。”
素兰端来清粥小菜,宋箐无声无息的在粥饭里加了药粉,又亲自喂他吃下。不多时药效发作,素兰也取了药箱和衣裳来。
“郎君这是受伤了?”素兰奉上衣物和药箱,见她重新打扮成神医宋娘子,猜到一丝眉目。
“一点伤而已,素兰,你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能进来。”
“是。”关系重大,事关娘子的身份,素兰领了命就立在屋门外面,俨然门神一般。
方才粥饭里加的是迷药,药量足以撂倒三个大汉。宋箐心无旁骛的火上烤了圆针,拿着桑白皮线引到针上,里外检查了伤口,确保并无异物后,才动手缝合。
烛光明亮,血腥味混在空气中,已经清淡了许多,烛泪一滴一滴融下来许多,落在烛台里,窗子紧关着,屋内闷热的厉害。
手指快速在皮肉上翻转,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便整整齐齐缝合了起来。额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宋箐来不及擦拭,剪了剩下的桑皮线泡在药水中。又拿着金疮药在他伤口上撒了一层,至此,才算大功告成了。
软榻上人不知受了什么惊动,挣扎着睁开眼睛,不多时,眼睛一闭又昏死了去。
宋箐在药箱找着纱布,就着金创药粉将伤口包扎起来。举着油灯将四面的花窗打开,一瞬间,山间夜里沁凉山风一下子吹走室内的闷热,人也跟着清爽起来。
听见房门动静,素兰正将手提灯点着。宋箐已换了寻常衣裳出来,“天色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对了,药箱和衣裳记得收起来,别叫别人看见。”
素兰点头称是,打着哈欠抱着药箱子和衣裳走了。
——
皇城司内,阒静的夜无风也无声。
今日是高潘杜呈等人当值。提刑房建在地下,内里空间很大,许多穿堂而过的风会在里面呜呜咽咽的叫着,听着像人的哭声。
高潘信手将从道士那买的黄符贴到墙上,美名其曰:镇鬼。
皇城司里死过不少人,几乎还都是穷凶极恶之人,说不准就有谁的怨气太大,守着皇城司不肯离开,他这符既有镇鬼辟邪又有往生轮回之效。
杜呈瞅一眼黄符再瞅一眼高潘,狐疑道,“你怎么还信这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高潘往提刑房里黑黢黢的洞口看了一眼,小声道,“你就没想过,自打那个死胖子死了之后,咱们皇城司为何忽然多了这么多麻烦?”
杜呈仰着圆脸看他,“为何?”
高潘一拍大腿,阴恻恻道,“就是因为那胖子阴魂不散,给咱们皇城司使得绊子呗。你想想,前脚有人给咱们司使送信,透露那句前年广阳逆臣谋反的谶言,后脚就有人刺杀司使,欲杀人灭口?”
杜呈福至心灵,忽然开口道,“既然有人送了谶言,那就说明希望借皇城司的手查下去,绝不可能为难司使,然而又有另一拨人刺杀司使。。。潘哥,你说的对,这二者绝不是同一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