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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县,客栈。
近些天柳絮渐渐败了,昨夜里下过一场小雨,今晨起来早有鸟雀挂枝头。铜镜前的女子一扫往日之病态,俏脸粉红,唇珠艳丽,脸上打上薄粉,细贴花钿,能将整个汴京的姑娘都比下去。
“娘子这模样也太美了。”素兰给她梳妆,对铜镜里的人啧啧赞叹。
楚商弯弯唇,“就你嘴甜,对了,宋郎君可起了?”
“起了起了,一大早呀就去定船坊了,听说临县汴河春日里会有人赏春看景,听曲舞乐,咱们今日也去凑凑热闹。”
宋箐定了出游船坊,付了定钱才着急的赶回来。
一推门,楚商和素兰都傻眼了。来人柳眉杏眼,琉璃珠儿似的眼珠含月生辉,唇红齿白,穿着一身圆领素衣,头发绑了个单髻。
“你是。。。你是谁?”
宋箐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咳一声,“楚娘子不认得我了?”
楚商瞪大了眼,惊呼一声,“宋郎君?”
“是,娘子勿怪,我素日都做男子装扮,娘子认错也在情理之中。先前仇家追杀,还是扮回女子更加妥当些。”
素兰张大嘴巴,“那你平日装什么郎君?我还当汴京是什么人杰地灵的地儿,连个街头的乞儿郎君都长的这样英俊。”
宋箐汗颜,“我平日行医为生,扮作男子更方便些。叫两位娘子误会了。”
楚商‘咯咯咯’的笑起来,挽住宋箐的手,笑道,“既然这样,那宋娘子,咱们一道游船去吧?”
汴河风景甚好,鲜果茶汤摆在船蓬里,船身微微晃动,船夫扬声唤道,“三位小娘子可要坐好喽。”
河面传来鼓乐吹奏之声,一阵强一阵弱的被风扬遍汴河,汴河两岸杨柳依依,风满枝头,再也没有哪日能比的上今朝了。
素兰揪着荔枝果,不信邪的问,“你说你被仇家追杀,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时间长着呢,宋娘子若是不介意,何妨不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家娘子还能帮到你呢。”
二人齐齐看向立在船头上的女子,皆默不作声了。过后不久,宋箐才道,“我有个女弟,比楚娘子年纪还要小,年前在家中收留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与他暗生情愫。”
素兰隐约觉得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哎呀’了一声,“还是不要讲了,茶楼话本子里多的是书生高就弃糟糠,男子薄幸寡义,能是什么好事?”
楚商迎风站在船头,回过头来问道,“说不定也会柳暗花明呢?”
宋箐摇摇头,“楚娘子猜错了,女弟看错了人,被夺了性命。我此番入京死里逃生,今后便是千难万阻,也必会给女弟报仇。”
素兰听的嘤嘤嘤,“话本子里说男子弃糟糠,抛青梅,原不想都是美化了的,可怜宋娘子的女弟连命都没了。仇家位高,娘子可有一番要斗的了。”
“宋娘子的女弟确实所遇非良人,可她有你这样好的女兄,也是福气。爱情与亲情一样难得可贵,可这世间少有两全齐美者。”
楚商说罢,招手将素兰唤道身边。
行船至窄路,水流都急促起来。楚商站稳身子,见两岸柳绿山青,着实是个风景不错的宝地。
“素兰,待我过身后,便把我葬在此处吧。”楚商看向远边,喃喃道,“想必娘亲也不想葬在楚家坟里,若是能将娘亲与我一道葬在这,也算有个伴不是?”
素兰鼻子一酸,眼泪又是哗啦啦的掉,“娘子,您快别说了,奴婢怎么舍得您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
“害死我的人是楚家大娘子,素兰,我宁愿在这,也不想进楚家的祖坟。”
“那奴婢回鄯州给您报仇。”
楚商摇摇头,摸了摸她的发髻,慈爱道,“你自幼跟着我,楚家大娘子难道还是什么善人?只怕你连她的衣角都碰不见,便要被她寻个理由发卖了。”
“那这可如何是好?她都已经下毒害娘子了,娘子在楚家委曲求全,最后还要落得客死他乡的下场,奴婢蠢笨,却没法给娘子报仇。”素兰哭腔更大,“天可怜见,娘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若是先大娘子还在,娘子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的。。。”
“是我福薄,今生成不了人间美事。老天爷开眼,尚且给了我一线生机。”楚商看向船篷,唇角笑意弥漫,扬声道,“宋娘子,若我说我有法子能帮你呢?”
“乳娘已经传了信来,明日萧二郎君就会亲自过来接我入京,宋娘子的女弟被人害死,投告无门,倘若是借用了我的身份,那娘子女弟的仇多半也能有些转圜的余地,至少不会让亡人等上太久。”
宋箐震惊于她想要转换身份的想法,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吸引,登时站起来,头顶撞到船篷,疼的她呲牙咧嘴的看过来,“楚娘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人死如灯灭,待我过身,楚家娘子的身份自然也就没了,楚家大娘子依旧活得光鲜亮丽,爹爹和天底下的人都不会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可我想,若你能代替我,为我报仇,这楚家娘子的身份我为何不能舍给你?”
楚商笑了笑,满目纯真,“岂不是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