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箐抬头望过去,只见一穿着鹅黄宫春装的少女被簇拥着出了湖心亭,后头打番的宫人亦步亦趋的跟着。
而那公主的身边,赫然跟着个男人!
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头‘唰’的一下燃起来,她自然是看清了那男人的脸,正是那个探花郎李怀生。
被公主看上,即将成为驸马的李探花!
章事府的管家早就妥善的迎上来,众人依次落座,龙门宴开始,伶人乐妓吹拉弹唱,一派和乐太平。
宴会里头的婢侍忙的团团转,就连守在宴场边上的几个打杂的也忙了起来,续酒添盏更衣引路。
既然确认传言非虚,宋箐也不想留在这给别人当使唤小厮,只等寻个契机当面问问表妹的去向,便能趁早回家了。
正想寻个空当开溜,耳边却传来一阵拖拖沓沓的脚步声,宋箐垂着头闷声走,只当是没听见。
“站住——”
宋箐心里骂了一声,扯了个谄媚的笑意,半垂着头问,“大人有何吩咐?”
来人是个痩如竹竿的年轻男人,面容清癯,鹳骨微凸,脸颊却凹陷进去,此时正居高临下的睨着人。
新科进士尚且还未被受封官职,这声大人算是取悦到了他。
“本大人酒喝的有些多,想要如厕,你领着本大人去。”
宋箐顿了顿,她怎么知道更衣房在哪?更何况还是男更衣房。
“大人恕罪,小的是今个刚被叫来打杂的,实在还没弄清楚这具体的位置,小人这就叫旁人来。”
得了官家亲口提名的新科进士,谁人见了不是拜着敬着,何时被人这么着下了面子?
痩如青竹的男人不悦,阴沉着脸看他,“你是章事府的小厮,难道不知道更衣房在哪?”
宋箐被赶鸭子上架,本就不欲与他纠缠,打算将人带到林荫子里甩了去。曲径通幽的小道,穿行过去视野稍稍开阔起来。
男子憋得心慌,正打算出声责骂,冷不丁的听见一连串的马蹄声,仔细往前头看去,漫黄的灰尘被马蹄踏着扬到半空中,几匹马从大道上疾驰奔来。
几人都穿着黑色箭袖衣,脚蹬黑靴腰束皮带,看样式打扮像是什么公干的人,马蹄“嘚嘚”几声从他们身边越过去,直奔宴场。
那痩如青竹的进士被这么一吓,惊讶的看着方才过去的一行人马,半晌才回过神来,面色半是好奇半是惊惧“这是。。。皇城司的人?”
兜兜转转找到更衣房,宋箐捂着鼻子等在外头,等那麻秆进士从更衣房出来,又只得原路回去。
聚阳湖附近的路宋箐只认识来时的那一条,不敢轻易乱走,怕寻不出去。
等带着麻秆进士回去之后,整个场面却不对劲了。方才路上见到的那几个冷面衙侍正一言不发的从宴上挨个查人,伶人舞姬躲在一旁,正中央站着个穿黑色箭袖衣外罩暗红无袖袍的男人。
皮带束出的腰窄肩宽,背影利落。几个衙侍将宴场上的人收拢在一块,挨个勘察。
宋箐同那麻秆进士也在其中。
平邑公主身份尊贵,自是不必动身移驾,只是此时身边也一左一右站了两个黑衣衙侍。
“萧大人,今日是章事府的龙门宴,你这是何意?”
青年不紧不慢的转过身,众人这才得以看见他的正脸,不同于汴京时兴的温儒男子的长相,此人面目轮廓清晰,微上扬的丹凤眼勾出几分落拓不羁,浓黑长眉压下来的时候,又让人觉得此人危险无比。
宋箐直觉不对劲,有些后悔使银子替了人家的身份,又耐不住好奇,偷偷摸摸的从人群缝隙中往外偷看。
青年微微抬臂拱手,言辞清冽,“公主见谅,城中出了刺客,方才我的人看见他消失在这附近,说不定。。。”
“人就在里面,为着公主的安危着想,下官也不得不冒犯了。”他眼神扫过来,玲珑剔透的黑眼珠藏着戏谑的耐心,宋箐轻轻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脸往里面藏了藏。
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有人问那带头的人是谁,为何看着连公主都不怕的样子。麻秆进士插了一嘴,这些人隶属皇城司。
宋箐袖着手,接上话,“皇城司是何?”
顿时,周围人皆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有人惊讶问道,“你怎么连皇城司都不知道?不管朝堂还是民间,人人都对他们避而远之,生怕被察子盯上落得个尸首异处的下场。”
“刚才和公主说话的那个,应当就是皇城司的司使了”
家在汴京的,或许还对皇城司司使萧奉渊有些印象,外地的进士则只闻其恶名而不见真人,听说皇城司专为官人办事,每年都要检举杖杀不少官员。
谁知道被杀的那些官员是好是坏?但皇城司过境总得死人,这恶名由来已久,任是谁见了都要骂一句酷吏爪牙。
酷吏爪牙们此时还不知道,短短几瞬的功夫已经被人骂的狗血淋头了,正尽职尽责的盘查龙门宴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