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悠晃悠也就到了山庄。
景朝地税不重,可苛捐杂税和徭役繁重,农户甚至为了躲避主动依附于庄园主。
而庄园主只需向朝廷缴纳较少的租税,却对佃农收一半的租额,久而久之,大部分耕户失去了土地,庄园主收获了廉价的土地和劳动力壮大起来。
梁庄便是如此,管事的赵奋比其他地主更会打算,每每在地方上扯着崔家的旗帜结交官员,贪污受贿一往而无不利,犯下冤狱不知几何。
崔挟月知道此地天高皇帝远,恐早已自成一派,因此带了不少家将。
果然,还未进庄子,赵管事已经带领下人在路旁蹲守,下人带着农具个个膀大腰圆,丝毫没有对主子的畏惧,活像拦路打劫的土匪。
见到侯府马车,为首赵管事迎上前,嘴角扯动沟壑遍布的皮肤挤出笑脸,殷切上前迎接崔挟月等人。
还未见面,便被人拦下,来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不似寻常下人,男子一臂横在赵管事面前问道:“来着何人?”
赵管事笑容可掬道:“小的是梁庄庄园管事,特来此恭迎主家,还请您通报一声。”
崔挟月刚吐过一回,正在麻木地喝茶漱口,听到禀报一愣,没想到他们来的如此早,对外说道:“黄将军让他们过来吧。”
黄衍望是陆盛留在侯府的,崔挟月知道这田庄水深特地多带了一倍人手。
赵管事鄙夷不已,崔家和靖安侯的腌臜事早已传到这里,见到大张旗鼓的队伍,心中更加瞧不起崔挟月,面上却依旧是那幅笑模样。
待马车走近,赵管事弯着腰连声问安:“夫人一路辛苦,小的已经在院子中备好茶,还请夫人歇歇脚。”
风吹过白纱帘,掀起一角,侯府夫人端坐在车中,冷清的声音透过帘幕传来,“多谢。”
赵管事言语间带着讨好:“夫人见多识广,梁庄一亩三分地恐入不了夫人眼,唯有那后山枫叶,景致极好,小人将院落安排在后山了,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崔挟月眉头微挑,“那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赵管事有心了。”
“多谢夫人夸赞,小人没去过什么地方,只熟悉自家的庄子罢了,这一山一河,小人都丈量过无数遍,”赵管事见崔挟月语调轻松,心中稍安,连忙附和道,“夫人在京中事物繁忙,不如多在庄子上多待些日子散散心,见见庄稼生长收获的过程,便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崔挟月透过帘幕,目光深邃,看着帘外模糊身影道:“散心的事不急,如今快要秋收,还真想看看庄稼怎么变成账目上一笔笔收入的。”
赵管事心中一沉,脸上笑容几乎挂不住,低头向手下使了个眼色,抬头又变成一副奉承的嘴脸,讷讷应是。
崔挟月由侍女搀扶走下马车,路途奔波把本就瘦弱的身体摧残的更加孱弱,走三四步便已深喘。
休整许久,崔挟月坐在院中乘凉,身旁一座精致的香炉置于案几之上,袅袅青烟从中缓缓升起。
此地距离京城偏东,和来时京城已经不同,别有一番景色。
如赵管事所说,推窗见景,枫叶层层叠叠,将整个山野染成了绚烂的红,由深红到浅赭,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崔姝没有闲心和崔挟月一样当没事人,她们来这里多日,赵管事也就第一天来这里客套几句,其他再无表示,账本事更是提都没提,直直将崔挟月晾在这里。
崔挟月感受到崔姝不安,心说:“你看他前恭后狙的样子,想必心中认为他终归是崔家的仆役,借的是崔家势力,哪怕闹到对薄公堂也是崔府受罪,关系不到他身上,他赌我会投鼠忌器,不敢真拿他怎么办。”
此时,黄衍望进院单膝跪地呈禀道:“夫人,您交给卑职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卑职派人从田庄中多探查,赵管事和他手下的人生活优渥,绝对不是管事应有的待遇。”
崔挟月挑眉:“哪怕他欺上瞒下?”
“能与地主乡绅比肩,”黄衍望羞愧说道,“至于原因卑职还未查明,但田庄西有一块地靠近山丘,守卫森严,大概率是诸多异相的根源,可需进一步探查?”
崔挟月否认道:“不必,你们小心打草惊蛇。”
崔姝说:“这些天派出去的人都打探回了消息,给我的感觉无一不是树大根深,动他怕是不易。”
崔挟月手肘撑在扶手上,拿本游记细细咂摸,神态慵懒,“你看,他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这么多人在庄子里打听,他不会不知道,放出的消息这是威胁我们趁早滚回京城,老老实实地维持现状。”
崔姝恍然大悟:“怎么说来,收集来的消息也不能尽信了。”
崔挟月哼笑:“信五成吧,一方面拿崔府压我,一方面虚张声势,故作玄虚,唯恐我们细查。”
崔姝:“为什么他这么阻止我们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