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承麟眸光陡然一凛,如寒星迸射,“孤倒要问问,究竟是什么人让你这般失态,竟当众行凶,你这是连体面都不要了?”
祝无咎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脑海中倏然浮现出一张清丽的脸庞,唇边不由逸出一丝笑意,“皇兄多虑了,并非什么倾国倾城,不过是…”
他眼睑微垂,扳指在指间来回摩挲,仿佛在回味着什么,“一只有趣的野猫罢了。”
语气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
祝承麟盯着胞弟脸上那笑容,眉头微蹙,“众目睽睽杀人已是大忌,你若真激怒了他,此人行事狠辣,逼急了。。。。。。”
祝无咎眼底浮起轻蔑,“赵荃若真有这血性,孤倒要赞他一声好胆色!”他眸光一冷,“符家那小子的几场胜仗,明眼人都看得出水分,若真与陈琅打起来,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祝承麟眸中泛起诧异,“符统可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你竟觉得陈琅更胜一筹?”
他眸光微凝,指节轻叩御案,“你向来眼高于顶,能得你这般赞誉,此人定非池中之物。”
龙椅上,祝承麟唇角微抿,烛火在眉骨上投下锋利的阴影,他话音微滞,片刻后才沉声道,“他……最近可有其他动作?”
祝无咎敛去了笑意,“皇兄连他私通敌国都能忍,又何必明知故问?”
他话音骤止,眸色倏地一沉,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可这忍字头上一把刀,我们退一寸,他便进一丈,如今他的党羽本就盘踞朝堂,若再纵容下去,只怕到时想拔也拔不动了……”
“若此战得胜,符统小儿挟胜回朝,届时赵荃内外呼应,皇兄——”
他稍稍倾身,声音轻得近乎耳语,却字字似惊雷炸响,“只怕这金銮宝座就不再姓祝,而要跟着他姓赵了!”
祝承麟瞳孔骤然紧缩成两点寒星,他五指遽然收紧,青筋隐隐贲张,几乎要将龙首捏碎。
烛火在他面容上变幻,卷出翻涌的阴霾。
殿内空气凝滞,陷入诡异的寂静。
他知道,皇弟绝非危言耸听。
良久的沉默后,祝无咎坐直了身体直视兄长,“皇兄,臣弟有一事不明,此战无论胜负,于压制赵荃上,皆非上策。。。。。。”
“胜了,他挟此泼天军功,气焰更盛;败了,朝野哗然,群臣更会揪住这个由头对您起而攻之。”
“您,为何非要打这一仗不可?”
祝承麟缓缓松开了手,肩线似被这诘问压得沉了几分,在火光中投下一道疲惫的剪影。
他迟迟不语,只是缓缓阖上眼帘,眉心拧出一道深痕。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要将满腔郁结的浊气散尽,再睁眼时,眼底阴翳并未散尽,已沉淀出帝王独有的深邃。
他起身立于舆图前,声音如铁索缚龙,“阿咎,你看这天下。”
他指尖划过三国疆域,眼中寒芒如陌刀,“我燕朔、南楚、西秦,三国鼎峙,形如犄角之势,互相牵制,谁也不敢轻动分毫。”
“如今西秦新主年幼,朝堂内斗不休,国力大大衰退,正是前所未有的虚弱之时,此乃天赐良机。”
他倏然转身,目光灼灼,“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难道要朕坐视秦国休养生息,成为我大燕的心腹大患?!”
“战机稍纵即逝,朕为一国之君,岂能因噎废食,畏首畏尾,而贻误千秋大业?”
他唇畔凝出一线冷笑,“至于赵荃…纵他权倾朝野,也不过是依附于朕这棵大树的藤蔓。他的权势皆源于朕的恩赐,只要朕尚在龙位一日,只要祖宗社稷不倒,他赵荃就永远越不到朕的头上!”
“除非他想做那遗臭万年的反贼!”
祝承麟看着兄长志在必得的面容,心头微微一沉。
皇兄只看到了开疆拓土的煌煌功业,却俨然低估了龙椅下盘踞的毒蟒,也低估了人在绝境中反噬的疯狂。
赵荃手握虎符,掌十三万重兵,符家麾下已控两州要隘,若真生了异心,只怕这太和殿的龙椅转眼就会易主。
在他看来,祝承麟的自信更像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们兄弟二人的身家性命。
但他知道皇兄心意已决,再劝也只是徒增嫌隙。
眸中星火几度明灭,终是归于沉寂。
祝无咎重新倚回软榻,惯常的慵懒覆上眉眼,“皇兄雄才大略,深谋远虑,是臣弟愚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