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上完药出去,把门关得严实,陈采苓问道:“你怎么了?”
“去办身份证明,接过遇到个混蛋,没忍住揍了他一顿。”
“这伤口挺深的,留疤怎么办?”陈采苓打趣道,“贺先生以后就做不了电影明星了。”
这一句狠狠踩在贺正南痛脚上——他就是因为被室友那狗儿子一番吹捧吹得飘了,骗去演那短剧的大佐才莫名其妙穿越的。
贺正南应激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谁让我去拍电影我宰了他!”
“好吧,你反应这么大。”陈采苓撇撇嘴:“你遇到谁了?”
“一个叫汤有仁的。”
陈采苓惊呼一声。她对这个人印象深刻,因为此人发表过许多亲日言论,被救国社的学生打伤,住院养伤期间,哪个护士没被他揩过油?更令人不齿的是,养好伤之后,他竟派人给那学生胡乱安插个罪名关进监狱去,若非那学生家里有钱,花了三千大洋找人了平了罪名,恐怕凶多吉少。
“此人亲日和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你怎么敢去招惹他?”
“我腿长,跑得快。”贺正南想起白天好不容易逃跑的经历,忍不住腹诽鹤田正男。
他其实挥上去的时候那功夫时灵时不灵的,杀野猪时剑道一气呵成,跟人贴身肉搏时大脑一片空白,三个来回不到被人摁在地上了。
这是什么混子打野吗?只会刷野猪!
陈采苓年轻的脸上笼罩起一层雾蒙蒙的悲伤。
“日本人还没进城,他们就敢这样欺负人,以后这日子可怎么活。”
贺正南也不知怎么安慰她,鬼子不会讲仁义道德,之前的一个村如此,或许之后的一座城也是如此。
城破的愤怒压在心头,一时间相顾无言。
与陈采苓一起照顾秋兰的小护士,叫许如棠,慌慌张张跑出来:“贺先生,你看到李明奎了吗?”
贺正南察觉不对,赶紧帮着找,可无论如何都再不见李明奎的身影,只在他病床上发现了半张报纸。
旧报纸边角空白处上写着几个大字。
男儿报国,视死如归。
陈采苓看着那纸条,呜呜哭了起来。
“他伤都没好利索,去了能干什么?”
她话音未落,突然被巨大的轰鸣声慑住了,窗外有轰然而至的火雨,将寂寂天色映得亮如白昼。
天空在燃烧,大地在震动。
第一轮轰炸开始了。
……
医院极有可能被轰炸,现在出城已经不可能了,小庄门随时可能被攻破,他必须得尽快把秋兰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先带着秋兰去了孙府,却发现孙府支了四五口大锅,孙老爷站在门前,指挥着下人把十几个伤兵抬进府里去。
初见时还是红光满面、长衫光鲜的富商,此刻却是头发花白,前两天焦急地来回转圈想着往哪儿藏的一千斤粮食,现在全变成了深秋冒着热腾腾白气的面汤和馒头。
孙二站在他身边,磨起泡的手不停地往衣服上擦。
“老爷,买的粮食全都拿出来,咱们日子不过了?”
“不过啦!”孙老爷摆摆手,苦中作乐地摸着胡须,“都说商人精明重利,但国家利益面前,咱也当一回傻子。至少,让当兵的娃子们吃口热乎的啊!”
“来,来。”他一回头发现了贺正南,招呼着贺正南过去,劈头盖脸地问道,“小鬼子把医院炸了,是不是?我听说医院里缺绷带,很多兵受了伤却没得包扎,你看我店里还有八十匹上好的棉布,能送过去剪了做绷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