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起来外面便格外热闹。
问了才知是驻守吕城北的军队昨夜在长宁村和鬼子交火,击毁敌坦克和装甲车各两辆,打死打伤敌三百余人。
算是愁云惨淡时难得的好消息。
——用更多鲜血换来的好消息。
人群里有人大声喊道:“这还打什么?打到最后,把日本人逼急了,屠城怎么办?”
在即将到来的沦陷之前,抵抗似乎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吗?!
当然不是!
“放什么狗屁呢?!现在打开城门,迎鬼子进城,难道他们就会放过老百姓吗?”
“打不过,难道就不打了吗?”
刚从前线撤下来的人断了一条腿,撑着手里的步枪才勉强站起来。他脸上没有血色,但用比刚才说话那人更大的说话的声音喊道:“我们多杀一个鬼子,就少一个鬼子祸害老百姓啊!”
一时间不不知又有多少人落泪。
路边米面店挂的牌子上写着,米价翻了十倍。
孙文阳帮着家里的老管家孙二,把一袋袋白面从牛车搬到后院。
大小伙子没两趟就累得气喘吁吁,贺正南突然想起那日街上见到的,提着满满一布袋米面、踩着细高跟还健步如飞的姑娘来。
卸下来的面粉、干菜堆了满满一院子,省着吃可以支撑很久。孙老爷摸着山羊胡:“我把生意先关了,至少三个月闭门不出。”
“孙老先生。”贺正南提醒道,“家中的人手还够吗?”
孙老爷一听,脸色微变。以前有兵祸,大家都闭门不出,现在不一样,城里的富户都跑了,孙家就成了最肥的那块肉。
饿狠了的人,什么都干得上来。
他经过大风大浪,很快就反应过来,对着贺正南赞许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贺先生放心,我知道该往哪儿藏。”
吕城之后,势必要对人口进行核查。秋兰是病弱的盲女,自然不是抓捕的对象,但贺正南这样二十多岁、来路不明的年轻男人,少不了被盘问。
如果来不及撤离,贺正南不想再引起日本人的注意,更不想顶着日本身份生活,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伪造一个身份证明。
他带着孙老爷的手信站在民政厅外等了半个小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一个科员模样的人怀里抱着几盆盆栽急匆匆地从楼里出来,迎面撞到他身上。
贺正南拦住他。
“请问侯鸿德在哪里?”
“怎么这时候还有人来办事?”那中年男人扶着不停滑落的黑框眼镜,“三天前,省政府、工厂、学府、兵工厂、第二战区司令部就已经分批撤退至壶口,在缙西及建立了前敌指挥所。户籍科的人要么跟着撤了,要么跑到乡下去了,哪还有人给你开证明?”
他突然朝着某个方向狠狠骂了一句。
“小人得志的狗汉奸!”
贺正南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一左一右挽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大咧咧地进了民政厅。
那人都走远了,又折了回来,一脸一言难尽:“你要真的很着急,不一定非得开证明,也可以找他给你作保。此人名叫汤有仁,是警察厅负责治安与正俗的,早就和日本人暗通款曲了,还有个日本老婆。但你要足够有钱。”
“滚滚滚!”正说话间,那汤有仁发话了,他像驱赶苍蝇一样挥手示意手下把路边的人都推开,吆喝道,“赶紧的,把道路清出来,这楼要收拾干净,重新粉刷!”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人,手里拿的不是别的,是膏药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