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吹响后,这个贺正南提了煤油灯,轻手轻脚出门。
院子里空无一人,解开缰绳,马毫不留情地踢了他一脚。
贺正南龇牙咧嘴没敢叫出声来,学着前世视频里刷到的安抚马的方法安抚它,又拿出小岛健送来的饭菜里的苹果喂了,这才温顺了些,不踢人也不叫唤了。
贺正南利索地把鞭炮绑在了马尾巴上。
贺正南掐着表,等巡逻的日本兵走过去,把马牵出门。
汽灯微弱火苗闪过,点燃了引线。
引线被贺正南悄悄改造过,捻得很长,足够这马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才烧到鞭炮的部分。
这匹经历过战火的战马长嘶一声,本能地循着主人的气味奔去。
以马的速度,马棚到祠堂不过片刻,此时鞭炮已经如水入油锅般炸了起来,那马感觉到背后仿佛有危险的战火驱赶着他,它四处惊慌地四处奔跑,撞塌了几处土墙后,一头扎进了无人的仓库里。
鞭炮的动静惊醒了梦中众人,临时指挥部立刻亮起了灯,池田茂从已经,怒喝道:“谁!”
“轰!”
马匹奔跑带起来的风扬起了院子里的面粉,马尾巴上的噼里啪啦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这些粉尘。
鞭炮的噼啪声还没有停,祠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部轰然撞开,年代久远、本就已脏污腐朽的门板碎裂飞溅,巨大的火光咆哮着扑出来,灼热气浪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砸在周遭的棚子上。
整个村庄像是被骤然惊醒一般,一串串刺目的火星溅在草棚、草料上,很快便将它们点燃,火星变成火苗,顷刻间又变成冲天的火光,只余下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仓库附近一片混乱,贺正南朝着关押老幼的村西破屋里摸去。
“混蛋!那边怎么会有爆炸声!”
“一定是八路偷袭!”
迎面遇上背着步枪的日本兵,贺正南情急之下跳进水沟里,他一动不动地趴着,路边本就堆积着大量的秫秸,加上天色太黑,几队鬼子急匆匆地奔着仓库而去,完全没有察觉水沟中趴着一个人。
鬼子的注意力全被爆炸的仓库吸引了去——如此大规模的爆炸,一定是八路军出动了秘密武器!
贺正南听见有人用日语高声喊道:“敌袭!”
“注意隐蔽!”
机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的同时,误以为仓库附近有敌人藏身的鬼子将四五颗手榴弹被投进了仓库。
爆炸本就震得面粉四处飞扬,而手榴弹爆炸时产生了气浪,被气浪掀起的面粉狂涌而出,瞬间被本剧烈的明火点燃,引起了更加剧烈的爆炸,泥土和碎石的腥气猛地弥漫开来。
刺骨的夜风似乎被火光融化了,漫天火星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将整个天空映得亮如白昼!
甚至有火星溅到了贺正南藏身的地方,身上穿的破袄被烧出一个大洞,剧痛从肩膀处传来,贺正南疼得“嘶”了一声咬住自己的手背,强忍着没有挪动。
祠堂与仓库离得并不远,爆炸引起的大火一路烧过来,祠堂也未能幸免。
院子里垒着大量的秫秸,迎风蹿起一丈有余,漫天的大火把宽敞的祠堂顷刻间变成了含火的猛禽,连绵卷起的火舌吞噬着才布置好的地图、办公桌、沙盘,只余下毕剥作响的声音,低沉而刺耳。
池田茂被人从指挥部里架了出来,眼睁睁地看着悬挂在祠堂正中的膏药旗很快只剩下一个边角,脸上的肥肉止不住地哆嗦,吼道:“救火!”
回答他的是持续不断地、哒哒哒的开枪声。
他怒不可遏,随手抓过两个还在开枪的士兵,劈头盖脸就是两巴掌:“蠢货!你们要看着指挥部烧成灰吗!”
“嗨!”
“嗨!”
不停地有人冲进去救活,不停地传来士兵的惊呼和沉闷的倒地声。
池田茂看着倒塌的梁柱和泥土砸落到地面上,火光映出一张因愤怒而扭曲、涨得紫红的脸,他怒吼道:“八嘎!这群该死的土八路!”
路面上纷杂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贺正南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从沟底爬了起来。
水沟的味道不好闻,腐烂腥臭的味道熏得贺正南差点晕过去。他来不及蹲在地上缓一会儿,便猫着腰朝破屋跑去。
鬼子本就之派了一个人看守,现在也被引走,贺正南趁左右无人,举起一块石头重重地砸下去。四五下之后,铁锁应声而落。
几十双眼睛看着他。
对活下去的渴望,是黑洞洞的暗夜里唯一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