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正南心里藏着事,说话便有些心不在焉。
近藤看他精神明显不太好,便识趣地提出告辞。
贺正南在他走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两个喝得醉醺的日本兵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摇摇晃晃地走过。
“穷乡僻壤的酒,比不上菊正宗美味!”
“这里的姑娘,也比不上故乡的好。”
他捡了根枯枝,就在院子一角的地面上画简易地图。
日军占据祠堂充作临时指挥部,附近集结的人数最多,装杂物的仓库距离祠堂不远,如此近的距离,一旦发生爆炸必然吸引鬼子大部分注意力。
鬼子相当狡猾,把老幼和青壮分开关押,前者在村西,青壮在扬场,在村东。
画完之后又把看过的安全生产反面案例在心里过了一遍。
可燃性粉尘,有很多。
粉尘浓度,应该能达到。
点火源,这是难点。他怎么在鬼皮子眼底下在仓库放火?
密闭空间,这个要去实地看一下。
天色亮了,周围的营房响起了呜哩哇啦的声音,洗漱完毕的鬼子在集体背诵《军人敕谕》。
贺正南听得反胃,捂着耳朵躺下去。
从鬼子摸进村开始,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他只要一闭眼,扬场上的鲜血就不断地在眼前浮现。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有人把饭送过来,这人是池田茂的勤务兵小岛健,昨天晚上也是他来送饭。
见过一次后,他态度就热络起来,他长了一副憨厚朴实的长相,乍一看并不是影视剧里凶神恶煞的日本兵。
由于贺正南身份特殊,几乎所有的日本兵对他都相当不善,但小岛健却非常礼貌地鞠躬打招呼:“鹤田桑,早上好!”
如果没有战争,他可能是个有礼貌的好人。但是贺正南听到夜里巡逻和警戒的几个日本兵闲扯时说到,小岛家里五个兄弟全部参军,而他本人声称这一生最自豪的时刻就是七七事变的消息传回国内的那天,他迫不及待地挤进征兵处,抢在邻居家孩子前面报了名。
贺正南有一瞬疑惑,军国主义将人扭曲到了何种程度。贺正南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多说一句话就要控制不住脸上狰狞的表情,于是胡乱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贺正南走到院子里,对巡逻路过的一队日本兵说道:“我要见你们的指挥官。”
池田少佐差点枪毙了一个读书读傻、连自己是日本人都差点忘了的的大学生,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两个日本兵交换个眼色,其中一个小跑着离开了。
贺正南在赌,赌池田茂一方面没放下戒心,一方面又忌惮他名校学生的身份,所以不会对他搁置不理。
但以池田茂的傲慢粗鲁,不可能主动过来,所以一定会让他去祠堂附近。
去祠堂的路上,会路过那间仓库。
没多久他小跑着回来传话:“少佐阁下请阁下过去。”
脸色格外阴沉。
贺正南跟着他慢慢往外走,起初还很困惑这鬼子怎么看他格外不顺眼的样子,等到这鬼子回头呵斥他“还不快跟上”的时候才,贺正南才反应过来。
没有手机的年代,传完话再把贺正南带到祠堂那边,就意味着这鬼子来来回回要跑四趟。
虽然距离并不远,但鬼子显然对此很恼怒。
贺正南状似无意地开口:“难道不能使用摩托吗?”
这话正戳到冈崎痛点。
其他人在进行“射击训练”,或者寻欢作乐,只有他留下巡逻不说,还被遛狗似的来回传话。
他恶狠狠地说:“这个村庄地势崎岖狭窄,军马前行都吃力,摩托车怎么进得来?”
贺正南暗道,难怪前天夜里没听到抗战剧里最经典的那种日式挎斗摩托的动静,鬼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摸进来了。
这也意味着,在村外的开阔地带,比如去往县城的主路上,还有鬼子大部队。
才走出没多久,贺正南就看到四五个日本兵举着步枪,他们枪口下是被用绳子捆住腰捆成一串的老人和十几岁的小孩,但是没有虎子,他们都在奋力挖着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