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正接过酒保递来的波本酒。听到诸伏景光的话,他只是优雅地举杯向他示意了一下,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深邃难测,嘴角噙着一抹同样难以解读的浅笑:“合拍?省心?苏格兰,能得你这样的评价,我还真是深感荣幸。”
他轻轻啜饮了一口杯中的波本酒,仿佛只是在评价各种酒的风味:“果然,我还是只喜欢波本。”
“哈哈!”恰恰酒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带着一种看戏般的愉悦,“没关系,都是威士忌,同根同源,共同话题总会多一些。聊聊蒸馏工艺?产地?风味?或者……聊聊怎么才能在这鬼地方活得更久一点?”他的笑声里带着明显的戏谑,但眼底深处却是深深的冷漠。
“可惜啊,”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的轻松瞬间敛去,“今晚的任务,只有白兰地陪着你。”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几乎同时看向恰恰酒。
“任务变更?”诸伏景光的声音低沉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对,临时变动。计划提前了。就在今晚。地点不变,但目标变得更棘手了些。”他顿了顿,目光在苏格兰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所以,才需要你带上一个值得信任的同伴。毕竟,有些活儿,一个人干风险太大,而搭档……如果不是完全信任的人,那比没有搭档更危险。”他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波本,“幸好,你还有一个好搭档。”
“需要我做什么?”波本冷静地开口问道。
恰恰酒没有直接回答波本的问题,只是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他站起身,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大衣:“别问那么多了,时间不等人。走吧。”
他走向门口,在诸伏景光与降谷零的注视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近乎悲凉的调侃:
“苏格兰,波本……祝我们能活得再久一些。”
·
“呼——!”
降谷零猛地从并不安稳的浅眠中惊醒,耳畔仿佛还残留着酒吧里冰块碰撞的清脆声响,以及恰恰酒的那句带着宿命感的祝福——“祝我们活得再久一些”。
机舱内一片昏暗,只有少数阅读灯亮着微弱的暖光,巨大的引擎轰鸣声是此刻唯一的背景音。舷窗外是无垠的黑暗,偶尔能看到下方城市的稀疏灯火。
在这架从北美飞回东京的国际航班上,降谷零又梦到了三年前那个雪夜。
降谷零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紫灰色的眼眸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即使拥有自由选择航班的权利,在购买机票时,他还是鬼使神差地选择了这趟深夜的红眼航班。
难道是因为习惯了黑夜?
还是因为潜意识里认同了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
“我们是乌鸦,黑夜才是最好的掩护。藏身暗处,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砰!”
恰恰酒那带着沙哑笑意的调侃,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
自那次任务之后,他们三个人的命运如秋叶般飘零,最终都被黑暗吞噬:
三年前,诸伏景光的身份暴露,被赤井秀一处决,用左轮手枪结束了他的生命。降谷零赶到时,只看到脸上被溅上鲜血的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脸上凝固的、仿佛解脱般的平静。
半年前,恰恰酒在一次涉及组织核心机密的任务中,与琴酒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具体原因无人知晓,结果却是恰恰酒彻底失去了音讯。
组织内部流传着各种版本:有人说他是被琴酒清理的叛徒,已经沉入了东京湾;有人说他重伤逃脱,但被组织暗中追杀;也有人说,他本就是朗姆埋下的另一颗暗棋,所谓的冲突与对峙不过是一场戏。
“祝我们活得再久一些。”
明明是祝福,却像诅咒一样。
他这只游走在黑白边缘的乌鸦,又能在这黑夜中挣扎多久?
机舱广播响起,提示飞机即将开始下降。降谷零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翻涌的回忆和沉重的疲惫感压回心底深处。他解开安全带扣,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伸手从衣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开机,屏幕亮起。信号恢复的瞬间,几条新邮件提示跳了出来。大部分是无关紧要的广告。他的手指快速滑动,目光飞速扫过每一条未读邮件。
突然,一条没有任何发件人信息、主题空白、躺在收件箱最底部的邮件,让他指尖的动作骤然凝固。
邮件的正文只有短短一行字,没有任何称呼,没有任何落款:
“欢迎回来,Z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