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住谢游的眼睛,看穿他骨子里深藏的另一面,亦是她之前朦朦胧胧所感受到的,却无法确认的那一面。
好像雪地里烧柴,冰火两重天。
他外表总是冷漠自恃,翩翩之姿,喜怒不动于声色,可内里却极端浓郁、汹涌,甚至疯狂。身体里那把柴烧起的火正熊熊燃烧吞噬着边界的冰雪,融化成雪水消逝,外面的冰却也在一层层加固,剥也剥不开。
燕览微蹙双眉凝视着他,这时帘子又一动,船夫全身滴答着水,湿漉漉的,穿着蓑衣蓑笠急急忙忙赶了进来。
却见到二人这般姿势,“哎哟”了声侧过身去,二人这才调整回来,船夫讪讪:
“打扰打扰,”他行礼,“两位客官,实在对不住,这雨势汹涌的很,回不到原码头了,咱们只能就近找个码头停靠,只能委屈二位客官走一段路了。”
“无妨。”燕览勉强正色道。
“诶,”船夫赔礼,“最近的码头这就快到了,两位客官可坐稳了,前面的江段水深地陡,浪子大。”
说罢,船夫才又退了出去。
船厢里又唯余他们二人,而船体果然逐渐颠簸剧烈,二人站得摇摇晃晃。看窗外,浪已打到窗边那般高。
燕览走过去关上窗,沉了口气。
“谢游,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实现。你我相识不过数日,以后我们的关系也只会无进有退,是敌非友——”
“实不实现,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燕览。”
话音未落,谢游便打断了燕览,指尖夹着递上一封信笺。
燕览狐疑且谨慎,“这是什么?”
“你忘了,我答应要送你的大礼。”他挑眉。
“轰隆”一声雷冲破沉寂,雷声如同肆虐奔跑的马群在漫无边际的浓黑夜中肆意地滚动,所过之处亦如石磨一样重重碾压着云,乌云被挤压透了,倒出势如破竹的雨柱,苍天像漏了一个大洞。
同时,狂风呼啸,游船在江面难以维持平衡,船中的二人也颤颤巍巍,摇摆在丁呤咣啷的清脆碰撞声中。
燕览夺过信笺,潦草撕开。
信上只有寥寥几笔,字迹陌生却工整,昏暗破碎的光线下,燕览定神一读:
燕览吾妹:
十余载沧海桑田,今访燕氏惊见变故。
浔阳觅君无果,偶闻君在京,于长公主府任职。
吾已赴京,渴盼一晤。
燕览喉咙滚动,手指深深掐进信纸里,再看落款上明明白白写着“俞听鸿”三字,她难以置信。
见到这副反应,谢游早有预料:
“可还算大礼?”
燕览飞快折好信纸,抬眸质问,强压怒气,“你哪里来的?”
谢游不回应,继续道,“现在知道长公主为何要架空你,培养冯水的真正理由了么?”
燕览咬牙,却不说话。
“浔阳燕氏的人死完了,旁支却还有余孽。若是你表哥真找了过来,知道了你就是灭门凶手,会如何呢?”
燕览手握拳头,紧紧攥着信纸,信纸在温热的手心中已成了汗津津的一团。
元顺三十六年,她杀进浔阳燕氏时,并未看到表哥俞听鸿的身影。
依照长公主的指令,浔阳燕府中人必须一个不留。
那天,所带士兵来势汹汹,如蝗虫一样横扫府中,燕览带着人冲进俞听鸿常住的屋子,却不见他的人影。看着床榻上干净整洁,周遭起居没有生活痕迹,她才心中黯然,想必俞听鸿应当是回乡探亲,骤然松了口气,佯装无事般带人赶紧去了下一个屋子。
但她事后仍是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