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宵密静,唯余窗外夜雨淅沥。
烛火黯淡幽微,时而伴着嘈嘈切切的风雨,“噼啪”一声爆出个灯花,扰乱一室静谧。
药膏的凉意顺着伤处蔓延开来,如新雪般的清凉融入肌理,将蚀骨钻心的隐痛渐渐消解。
他目光微垂,不经意间瞥见姜晚收拾药瓶的手,利落灵巧,指腹上还有炭笔残留的灰渍,应该是画完图还未来得及擦净。
为了免得沉寂演变为尴尬,他忽而开口,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
“今日一行可否顺利?何故晚归?”
“原是能早些回来,可巧遇到了山木夫人,聊得甚是投机,便耽搁了些时辰,”姜晚将药瓶放入随身携带的药囊中,系紧,“说来也是巧,她的夫君曾经也是侯府旧部。”
“是沈崇山,当年他率三十轻骑为前锋,夜袭胡人左贤王大营,险些丧命。此役他居功甚伟,现于都护府任行军司马。”萧砚回忆道。
姜晚由衷赞叹了句“真勇士也”,而后本能地遵循礼尚往来的原则,随口问了句:
“那你呢?”
话一出口才觉得失了礼数,连忙改口:“……那侯爷呢?为何今日也这般晚歇?”
萧砚微微怔忡,似乎没料到她会将话头抛回自己身上,却并未回避:
“今日事务繁多,胡人一部趁夜突袭临峪关外的粮草转运点,李绍荣的军报,刚刚送到。”
“胡人夜袭?!”
听到有新战情,姜晚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绞紧手指。
不久之前,她亲手改良的军械才刚刚送至边关各营,分发至边关将士手中,将那些经年使用的老旧兵器替换下来。
此刻,边关将士的生死性命,都系在这些尚未经历实战检验的新式军械之上。
姜晚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急切:“战况如何?将士们可安好?”
“多亏了你,”萧砚道,“此次虽敌众我寡,我军却未折损一兵一卒。”
未折损一兵一卒。
这几个字破开嘈嘈夜雨声,清晰有力地传入姜晚耳中,她微微放大的瞳眸紧盯着萧砚,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
“胡人的兵马甚至来不及列阵,你改良的连弩,便已射穿他们的皮甲。”
姜晚眸底闪过一丝惊异,再次下意识地追问:
“真的?”
萧砚颔首,没有言语,只是将手中的军报递给她。
姜晚将信将疑地接过,将粗糙的羊皮纸徐徐展开,李绍荣的字迹映入眼帘,龙飞凤舞到近乎张狂,但仍能模模糊糊地能看清所写的内容:
弩箭如雨,敌寇丧胆,我军大捷。
看到李绍荣发来的捷报,一种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姜晚突然生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真的在改变这个世界。
她心中竟兀自有了种莫名的……与有荣焉的成就感?
姜晚将军报翻来覆去,贪婪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悄然漫上笑容,连她自己也未发觉。
她激动地在并不宽敞的书房中来回踱步,直到过足了瘾才将其重新放回案上。
再抬头时,姜晚顿时信心百倍,烛火映在清亮的眸底中,仿佛灼灼星火,顿时将白日奔劳的疲惫驱散:
“这只是开始,将来胡人定不敢再犯分毫,静候日后捷报频传吧,侯爷。”
姜晚神采奕奕的模样倒映在萧砚的眼中,烛影在她的眉眼间跳跃,将明艳张扬的面容勾勒得越发鲜活,让他想起北境荒原上的一簇野火。
死寂沉沉的北境,仿佛真的因为她的到来开始变得生机勃勃。